東方網·縱相新聞
「此次疫情,中國打上半場,世界打下半場,海外華人打全場。」
海外留學生,承載著「海外」與「華人」的雙重身份。疫情升級,一邊是「建設家鄉你不行,千裡投毒第一名」的冷嘲熱諷。一邊是各國抗疫參差不齊所帶來的未知與恐懼。夾縫中的海外留學生,在一片不解和誤解中,努力尋求著一絲理解。
此前,他們中有人全力籌措物資,為國分憂,盡心盡力;此刻,他們中也依然有人身處他鄉,不為國添亂,全心全意。萬眾抗疫,齊心協力,手足同胞,心手相牽。海外戰疫的故事,值得我們去記錄;海外留學生的聲音,也值得我們去聆聽。
即日起,東方網·縱相新聞推出《留學戰疫ing》專欄,連線多個國家的中國留學生,還原海外疫情的真實面貌,側耳傾聽海外遊子抗擊疫情的心路歷程。
————————
據央視新聞報導,截至3月20日晚9時,日本各地新增51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扣除「鑽石公主」號郵輪病例,日本國內被確認感染以及從武漢包機回國的僑民中被確診的病例共計1016例。
一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讓鄰國日本「文藝抗疫」走紅網絡。疫情持續,日本始終備受病毒煎熬。從最早的海外病例,到漂浮的「監獄」鑽石公主號,再到如今深陷奧運停辦疑雲,日本當下防控情況究竟如何?當地人民如何看待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
今天,讓我們來聽聽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在日本慶應大學的交換生胡豐逸,口述日本當地的防疫見聞。
日本口罩的那些事
我在日本的出行方式主要有兩種,一靠電車,二靠走。而我的見聞大抵也是靠這兩種方式所發現的。
日本有著非常獨特的列車文化。我在日本交換的這段時間,每天上學路上的樂趣就是觀察電車裡的上班族,堅持每天拍一張發在自己的IG帳號上。
3月19日,日本政府專家會議表示疫情主要正以都市為中心擴散,感染鏈不明,不知何時會發生爆發性患者數量急增的狀況仍在持續。
如果說讓歐美陷入一片混亂的是大爆發式的急性病,那與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這兩個月莫名平穩的增長速度,則更像是溫水煮青蛙般的慢性病。至於現在被煮到了幾分熟?青蛙自己也說不清。
這短短兩個月來無形中積累的精神壓力,讓我現在一踏上人稍多的電車喉嚨就會發癢。一開始我還以為可能自己中招了,後來發現一下電車便恢復正常,一點不誇張。而我的電車人類觀察攝影項目也因此不得不暫時中止。
(後來拍到電車上戴口罩的人也越來越多)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放棄電車,出門全靠走,每天走在買菜路上,腦子裡總是會情不自禁復盤起這兩個月的事。一些細節或許能體現日本防疫防控的變化。
最大的變化,自然是口罩。
早在1月15日,日本厚生勞動省就向世界衛生組織報告了一例武漢輸入的新冠病毒感染者。21日,上海的朋友還來東京找我玩,秋葉原碰到許多中國人,當時幾乎都不戴口罩。
一天後,聽聞國內疫情升級,口罩脫銷,緊張的我特意去附近藥妝店掃蕩了一次。印象很深刻,排隊結帳的日本人手裡拿了一盒65枚裝口罩。而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一個籃子裡裝了7盒65枚裝口罩的人。
(我懷疑店員懷疑我瘋了)
但似乎還有更值得這位日本朋友驚訝的。1月24日深夜,當我回到上海過年時,一位同樣從日本回來的姑娘,帶了滿滿一箱口罩,50枚一盒的口罩,少說也有50盒。
(我懷疑這兩個姑娘是把東京的藥妝店都給搬空了,其中一人離開時甚至漏了一大袋)
1月29日,當我從上海返回日本。當地的檢疫措施似乎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不同的是,服務人員清一色都戴起了口罩。要知道在日本的服務業,原則上是不允許接待顧客的員工戴口罩的。
而這之後的日本,想買到口罩並不是件易事。我離開日本前,一盒盒口罩多到可以砌牆的藥妝店,回來後,就再也沒看見過口罩的影,甚至連原本擺放口罩的櫃檯都已被撤走。倒是街上有著不少孤零零的口罩。我的電車人類觀察項目,無意中演化成了路邊口罩收集。
「不安倍增」的政府,風平浪靜的民眾
當然,除了口罩等方面的變化,眼下的日本也有許多沒有改變的地方。
當下,日本政府不斷強調奧運會正常舉辦。路上該跑步的還在跑步,該接送幼兒園的媽媽還在奮力騎著腳踏車爬坡,甚至周五下班後的餐廳門口,依舊會排起長龍,就連我們宿舍樓的宿管夫婦至今都還未戴上口罩。
每當別人問起日本情況怎麼樣的時候,我想了半天只能回復一句:「大家日子都還照常過唄。」除了有時搶米搶紙等,現實生活中日本民眾的日常似乎還是那麼風平浪靜。
不過,日本推特和新聞評論區裡倒是每天都「驚濤駭浪」,安倍晉三發表講話後,推特上同時出現了#安倍快辭職#和#安倍別辭職#兩個熱搜話題,看了確實有點讓人「不安倍增」。
(推特上同時出現了#安倍快辭職和 #安倍別辭職兩個熱搜話題)
日本政府確實有出臺一系列政策對抗疫情,但是這些政策只是「建議」,沒有強制性。就連政府提出停課,最終做決定的都還是各地教委。
2月29日的安倍記者會上,安倍說了9次拜託,拜託國民協助抗疫,拜託在野黨通過法案,拜託民眾理解,拜託企業等等(@鳳凰李淼)。落實政策其實很大程度上靠「自覺」,所以安倍也只能不斷「拜託」。
顯然,很多事似乎不是「拜託」就能解決的。
日本確實是一個自覺性很高的國家,有時網購甚至可以收貨後再付錢。但如今,日本要求疫情國入境日本後自我隔離十四天,不允許乘坐包括計程車在內的公共運輸。就在這幾天,我有舍友提前趕回日本,從成田機場到宿舍兩個小時電車的路途。如果沒有私家車,再怎麼自覺,再怎麼有公德心,難道要靠走嗎?
雖然從數據上看,日本當前的疫情並不算嚴重,但媒體和當地百姓的解讀卻是眾說紛紜,有時甚至大相逕庭。信息接收得太多,也發現自己對當地疫情的了解依舊是雲裡霧裡。以防萬一,我這幾天連走路都放棄了,改成了房間裡跳操。
(一個月來日漸減少的步數)
無學可上的留學生
當然,疫情對我們留學生而言,最實際的影響就是學業。
日本大學的學期制和許多國家不同,秋季學期1月底結束,春季學期4月初開始,7月中結束。經常有人問我日本停課,上學怎麼辦?而事實上。我這個寒假,已經從1月底放到現在。
2月底,我所就讀的慶應大學發郵件告知,原定開學時間將有變動,學校內部進行商議後,3月16日表示,將於4月中正常開學,並稱沒有遠程教學的計劃,也不排除有再次延期的可能。也有大學甚至取消了非正規生入學。這也直接導致了一些留學生即便人已在日本,但也沒法上學的尷尬境地。
我現在雖在日本讀書,但學籍仍在美國。不久前,我學籍所在的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表示,如果日本方面不能正常開學,我就需要申請休學。這樣一樣來,我在美國的學籍和籤證都會受到影響。
我這樣的情況其實很普遍。幾天前,幾位在日交換的加拿大朋友被加國學校及政府緊急召回。3月18日,我的隔壁舍友被學校要求當晚返回美國。前兩天剛預定的《動物之森》還沒收到,就得被迫捲鋪蓋走人。我隔著牆都能聽得見她崩潰的哭聲。還有一位原定4月初從加州返回日本繼續學業的美國朋友,她所在的加州學校取消了所有海外交換項目,而她還有許多物品在日本的宿舍裡。
他們為什麼不想離開日本?
我和身邊的交換生聊了聊,大家一致認為,目前留在日本,比起坐飛機回歐美要安全得多。
我認為,留學生該不該回家,除了張文宏教授提出的兩個需要斟酌的問題外,還有其他重要因素——醫療保險以及治療費用。
大家之所以可以安心留在日本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在最壞的情況下,也就是不幸被感染的時候,日本可以提供免費治療。
在日留學生統一加入日本政府提供的國民保險,新冠病毒肺炎也被納入指定感染症,不論國籍一律免費治。歐美醫療保險相對情況比較複雜,並非所有保險都覆蓋新冠病毒肺炎的治療。
與之相對比的是,據我一位在英國交換的朋友稱,她們學校當時統一購買的保險隨著項目取消,也一起被取消了。沒有保險,一旦患病,治療費用將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之前因為處在被當作重災區的亞洲,我時不時會收到歐美朋友的關心,現在換成我關心他們了。留學生們面對被學校趕出宿舍,航班一次次被取消,折騰幾十個小時就為回趟家,上個微博,可能還要被指著鼻子責罵一通,其實,我想這場疫情也是心理層面上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最後我要講一個故事。
日本疫情還未嚴重時,我曾去九州轉了一圈,由於疫情,景點少了許多中國人。熊本縣因16年的地震損失慘重,電車鐵軌受損嚴重無法通車。
熊本城則是花了兩三年才修復到可以暫時對大眾開放的程度,目前仍在修繕。和熊本阿蘇山裡的酒店前臺爺爺聊天時,他告訴我,這段時間酒店少了很多遊客,往年中國遊客很多。他盼望著中國能快點好起來,因此特意在酒店裡掛起了一個小標語。老爺爺還安慰我說,就像阿蘇的電車今年夏天就能修好——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沒忍心向這位善良的老爺爺指出那個錯別字)
一個多月後,中國舉國上下花了兩個月的努力,終於迎來了疫情階段性的勝利,好像國內的一切確實都好起來了。
但日本似乎仍在走鋼絲。3月初,日本政府推動新的法案,以便之後隨時宣布進入緊急狀態,而日本眾議院通過該法案後,安倍晉三表示日本目前沒必要宣布進入緊急狀態。19日,北海道知事也宣布解除緊急狀態。
關於奧運會,日本副首相麻生太郎前幾日說奧運每40年就出一次問題,「真是被詛咒的奧運會啊。」但即便如此,日本政府對舉辦奧運會的執著似乎也沒有被近日吹滅聖火的大風給颳走。
如果沒有這場疫情,原本三月有許多朋友要來日本一起賞櫻。現在所有出行計劃全部替換成了每日大掃除等室內活動。日本疫情到底會如何發展,奧運會到底還能不能順利召開,我到底會不會被迫休學,不管哪方面都早已不在我的可控範圍內,只能聽天由命,目前我能做的也只有做好防護照顧好自己,祈禱疫情早日結束。
(宿舍陽臺外的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