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屬薔薇科,品種頗多。《群芳譜》說:「海棠有四種,皆木本:貼梗海棠、垂絲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
海棠三至四月開紅花。花朵雖小,但花團錦簇,重葩疊蕚,一樹千花,令人陶醉。《群芳譜》描述說:「其株翛然出塵,俯視群芳,有超群絕類之勢。而其花甚豐,其葉甚茂,其枝甚柔,望之綽約如處女,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比。蓋色之美者唯海棠。視之如淺絳,外英英數點如深胭脂,此詩家所以難為狀也。」唐代地理學家、宰相賈耽撰《百花譜》,稱海棠為「花中神仙」。
成語中有「花枝招展」一詞,用在海棠身上,是恰切不過的了。綠鬢朱顏,風情萬種,恐怕沒有哪一種花能比得過海棠。海棠雖未能躋身於中國十大名花,但是讓它排在第十一位,恐怕少有別的花能夠與之相爭吧!
海棠花色紅豔,詩人們多用胭脂來形容。「豔翠春銷骨,妖紅醉入肌。花仙無別訣,一味服胭脂。」(楊萬裡)宋代詩人多以醉美人來喻海棠。沈端節(字約之)《念奴嬌》詞,中有三句,「醉態天真,半羞微斂,未肯都開了。」刻劃工致而不涉纖細,也算得一幅海棠彩照。
花卉小冊 錢維城
上為乾隆題詩:海棠品類稱原夥,西府由來獨出奇。縱是無香名已著,毋寧嫋娜擅丰姿。
明才子唐伯虎有一首題拈花微笑圖的詩,寫得極風趣:
昨夜海棠初著雨,數朵輕盈嬌欲語。
佳人曉起出蘭房,折來對鏡比紅妝。
問郎花好奴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見語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
仕女圖 明 唐寅
海棠中西府海棠可算是上品。它枝幹峭立,花姿優美,未開如胭脂,全開如曉霞,三五朵合成一簇,徹透清香。雖無梅花的素潔,但比它豐滿;雖不及桃花的嬌豔,但正妙在這些微的淡雅。正如宋代女詩人朱淑真所詠,「桃羞豔冶愁回首,柳妒妖嬈只皺眉。」宋代無名氏有詩詠西府海棠道:
海棠枝上問春歸,豈料春風雪滿枝。
應為紅妝太妖豔,故施微粉著胭脂。
海棠中也有開白花的,如貼梗海棠。大觀園中,賈府的少爺小姐們組織了一個文學團體,名為海棠詩社。第一次詩會,便是詠白海棠。探春、寶釵、寶玉、黛玉、史湘雲等都有作品。賈寶玉認為林黛玉的最好。其詩是: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作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脈脈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白海棠高潔白淨如同梨花,風韻雅致可比梅花。「秋閨怨女」無疑是黛玉的詩讖,的確如她後來的「還眼淚債」,十分貼切地反映了黛玉的思想性格,身世遭遇。難怪眾人稱此詩「比別人自是一樣心腸」。李紈是評委,也稱此詩「風流別致」。
晚清女詞人沈善寶有《浪淘沙》詞,題梨花、海棠云:
清酒為愁澆,夢影迢迢。闌幹倚遍轉無憀。忽見階前雙豔影,不覺魂銷。
春事已花朝,脂粉香嬌。更憐紅線伴雲翹。最好溶溶明月夜,銀燭休燒。
關於海棠的栽培與配置,古人也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除了注意海棠生長的習性與條件外,更注意審美藝術上的精心安排。
海棠可植於湖畔、溪邊等近水之處。值海棠花開,流水潺潺之際,於綠葉掩映之中,「直似佳人遊碧池」,(李定)確富詩情畫意。「種似靜宜臨野水,開時長是近清明。」(劉子翬)這是經驗之談。
海棠也可植於路旁,作為行道樹。春日花開,行人遊步花徑,「萬紅筴路笑相迎」,(劉克莊)自然不覺得寂寞與疲勞。王克恭《過信州》寫道:「二千裡地佳山水,無數海棠官道旁。風進落紅攙馬過,春風更比路人忙。」花時遊行於萬紅夾路的大道上,旅行會成為一件美事。
海棠植於庭院一隅也自出色。《花鏡》說:「海棠韻嬌,宜雕牆竣宇,障以碧紗,燒以銀燭。或憑欄,或倚枕其中。」花枕短牆,春睡未足,綽然可愛。「朱欄明媚照橫塘,芳樹交加枕短牆。」(郭稹)正寫出了這種意境。
在園林建築中,常常將海棠植於濃綠的背景之前,更覺光彩奪目,明豔照人。張舜民《海棠》詩云:
簇簇紅葩間綠荄,陽和閒暇不須催。
天教爾豔足奇絕,不與夭桃次第開。
曹雪芹深得這種妙趣,他對大觀園中景物的布置,正合此意。大觀園中最優雅的地方,當然是寶玉居住的怡紅院。《紅樓夢》第十七回寫道:「一入門,兩邊都是遊廊相接,院中點綴幾塊山石,一邊種植著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株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硃。」這蕉棠兩植,便構成了「怡紅快綠」的意境,令人心曠神怡,快意悅目,恰好襯託出賈寶玉富貴而不俗的氣質。
冰心曾描寫過一次春末到北京掛甲屯吳家花園看海棠的情景,生動有趣:「這四棵海棠在懷馨堂前,北邊的兩棵較大,高出堂簷約五六尺。花後是響晴蔚藍的天,淡淡的半圓的月,遙俯樹稍。這四棵樹上,有千千萬萬玲瓏嬌豔的花朵,亂鬨鬨的在枝上擠著開。」
接著,冰心又用一個新鮮而有趣的比喻將這海棠的熱烈爛漫描寫得栩栩如生:「看見過幼稚園放學沒有?從小小的門裡,擠著的跳出湧出使人眼花繚亂的一大群快樂、活潑、力量、生命;這一大群跳著湧著的分散在極大的周圍,在生命的季候裡做成了永遠的春天。」
畫家作畫,常將海棠與梅花置於一處,題為「梅聘海棠」。將兩種格調不同的花聯繫在一起,生出一種有趣的意境。
清代高旭得朋友哲夫與其夫人張傾城合繪梅聘海棠圖,於是填《賣花聲》一詞以為答謝:
一幅豔容光,活色生香。胭脂隊裡鐵心腸。我自愛花花不語,誰與商量?
厚貺故心將,此意難忘。寄儂絹素壁間張。一種閒愁消不得,來對紅妝。
晚清民初錢塘閨秀曲家陳翠娜有套曲詠梅聘海棠圖。其《皂羅袍》一曲寫道:
一個是蜀郡名姝風範,一個是翩翩玉樹處士衣裝。從今不用斷人腸,銅瓶紙帳相偎傍。竹籬茅舍,清溪短牆,石崇金屋,盧家玉堂,接下了梁鴻案是孟光。
梅花與海棠,一個極素淨,一個自風流。可是相處得是這般和諧,這般美滿,這大概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色吧。
可與梅聘海棠相映襯的便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趣事了。筆者在梨花一篇中已有介紹,這裡就不絮叨了。
畫家作畫,又常常將海棠與玉蘭畫在一起,合為玉堂。
有時還畫上一壘起的石峰,寓意玉堂柱石。不但華堂高聳,而且主人了得。
玉堂柱石圖 明 陳洪綬
玉蘭、海棠之外,有時再加上牡丹,畫於一紙,寓意玉堂富貴。
玉堂富貴圖 徐熙
此圖是一幅豎軸畫,畫中牡丹、玉蘭、海棠布滿全幅,花叢間有兩隻杜鵑,圖的下方,湖石邊繪了一隻羽毛華麗的野禽。
海棠繁殖常用嫁接、壓條、扦插等方法。扦插用根插。貼梗海棠根際喜萌孽枝,故多行分株繁殖。春季發芽前,將大叢植株挖起分割另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