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光晚,一休寺山門前兩側火紅的楓葉隨風搖曳,它們的姿態狂傲不羈,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這座寺廟的重建者—一休宗純禪師。
1456年,62歲高齡的一休禪師重修了這座位於京都南部小城的小小禪寺,並在此度過了餘生。區區幾畝方正土地,收納了一代狂僧最後的風流與感悟。
一休與一休寺
一休宗純禪師(1394 ~ 1481 年),乳名千菊丸,是後小松天皇之子,號「一休」,戒名「宗純」,自號「狂雲子」「夢閨」「瞎驢」。他的法號「一休」出自偈詩「欲從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暫作一休」。
一休 6 歲出皇宮入佛門,13歲出名,恩師死後自殺未遂,後師從大德寺華叟,27 歲聞鴉啼而頓悟,中年辛辣雲遊四方,老年嬉笑怒罵、風流縱情,一生跌宕傳奇。
現在,人們因一休的傳說來到一休寺,試圖在飛簷廟堂之間尋找關於一代狂僧的殘留記憶。
一休禪師重建妙勝寺後,這裡就變成了他的住所,他在此生活了20 多年。81 歲時,一休成了京都大德寺(臨濟宗大德寺派的大本山)的住持,可他還是選擇居住在妙勝寺,兩地奔波。這裡是他的心血所在,能不受外界幹擾,攬得清風明月。
但是,一休來此之前,卻是在紅塵中看遍了虛幻浮華。時值室町末期,幕府將軍足利義政荒淫,社會風氣浮華敗壞,連佛教界內部也極為墮落,僧侶追名逐利的情況屢見不鮮。
應永二十七年(1420 年)的一天夜晚,一休泛舟琵琶湖,聽到烏鴉的叫聲而頓悟。於是其師華叟贈予他「印可狀」,這是師父給得道弟子頒發的證明文書,在那個時代非常值錢,可一休謝絕了(一說是擲於火中),他離開寺廟,開始了四處雲遊的生活。一休冷眼瞧著世俗和佛門都不再清靜,開始「癲狂痴纏」,詩作也極盡諷刺之能事。
傳說他曾持朱鞘的木劍行走於街市,有人圍觀他便說「劍不出鞘人人道此為絕世寶劍,其實只是一根無用的木頭罷了」,以此警悟世人,諷刺當時只重視表面功夫的浮華世風。後來,一休禪師終於來到妙勝寺,這因戰禍而破敗不堪、無人問津的小寺院卻恰好成為他抽離自身,重建信仰的好地方。
一休是得道高僧,也是佛門異類。禪宗禁慾,可在那個時代,許多僧侶一面和女子私通,一面標榜著不近女色,沒有人敢撕去他們身上道貌岸然的偽裝。一休主張「佛祖心中留」,反對禪宗的禁慾,更厭惡僧眾的虛偽,因此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親近美色,直言「名妓談情,高僧講道,實同出一轍」。他不僅曾與名妓有染,更是於78 歲的高齡開始和一名名為「森女」的盲女弟子相戀多年。關於森女的身份眾說紛紜,但無可否認的是一休對她情真鑿鑿。
「放眼眾生皆輕賤,愛看森也美風流」,他的《狂雲集》中有多首詩作大膽露骨地描述了這段遲暮的愛情。一休曾挾女子入寺,不知他是否也在一休寺中與森女風花雪月,快活肆意。
一休毫不避諱情愛,卻又始終在情愛漩渦中清醒自持,他深知男女愛欲只是色相,等一切成了骸骨,愛也會隨之煙消雲散,只有佛祖大道才是彼岸永恆。在度過了放浪形骸的晚年之後,1481 年,87 歲高齡的一休禪師感染瘧疾去世,葬於他親手建設的一休寺宗純王廟。
辭世時,一休的詩也不同凡響: 「十年花下理芳盟,一段風流無限情。惜別枕頭兒女膝,夜深雲雨約三生。」詩句跳脫了中年憤世嫉俗的辛辣,雖香豔卻自有深情,讓人懷疑那個15 歲憧憬清明天地的少年其實從未走遠,這景致無限的一休寺也是他為世俗留下的最後一場不醒春夢。
枯山水「獨坐鎮寰宇」
一休寺作為禪宗寺院,其庭園也處處展現著禪宗美學。日本的禪宗講究「以心傳心」「自解自悟」,通過個體的直覺,利用沉思冥想,在悟境中達到精神的超脫自由。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枯山水庭院的構造也多以簡單靜止的元素,隱喻寰宇世界,祈盼內心空靈。這種純淨而寫意的表達方式成了枯山水最別致的魅力。
方丈庭園南庭一休寺內的枯山水景觀共有三處。最著名的一處是方丈室外的方丈庭園南庭,以宗純王廟和虎丘為背景,杜鵑繁茂,西面有巨大的蘇鐵,是典型的江戶時代禪宗庭園風格。杜鵑叢直至簷下,地上鋪滿白砂,主要以漣紋和漩渦紋為主,曲直間折射出江海的寧靜與變化,明快中又透露出沉靜的雅味。
△ 方丈庭園北庭第二處則是方丈庭園北庭,又名蓬萊庭園。東北角落有高約兩米的觀音石,這裡還用石塊營造了枯瀑布景觀,使人雖不見落水,卻仍感氣勢如虹。還有一處是一休的陵墓,宗純王廟前。這裡景致小巧,山石高低錯落,依然保存了室町遺風。
△ 方丈庭園東庭除了三處枯山水庭園,方丈室另一側的東庭也十分值得一觀。東庭樹影幽幽,大小石頭或立或臥,代表十六羅漢,秋日裡還能看到牆外參道的紅葉,可謂一步一景。
丹楓翠苔,砂海石瀑,一休寺的庭園優美精緻,是江戶時代一流庭園的代表,觀者亦可從中一窺一休禪師浪漫而潔淨的內心。
一休寺禪食
一休寺提供多種禪食,其中一汁九菜精進膳尤為豐盛,且食材隨季節而變。森女已逝,卻可點一例森女便當,想像她姣好的容顏。
此外,一休寺納豆也很有名,製作方法從一休禪師時代沿用至今,風味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