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國銀行中心球館翻騰著熾烈的聲浪,瘋狂吶喊的費城球迷正在等待著終場哨聲吹響。所有球員都在盯著倒數歸零的計時器,耳際環繞的歡呼混雜著全場奔鳴的噓聲,眼底噴薄的烈火燎燒著自己抑遏的情緒。
比賽早已失去懸念,手握季後賽首輪賽點的76人即將淘汰籃網,連續第二年闖入東部半決賽。儘管兩隊在終場前再度惹出衝突,扎南-穆薩、羅季翁斯-庫魯茨、格雷格-門羅與喬納-博爾登均被裁判鳴哨驅逐離場,但時值此際,費城球迷只想要無所顧忌地慶賀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伴隨著蜂鳴器的劇烈顫響,這輪系列賽至此垂落帷幕。喬爾-恩比德乘著滿場歡喝聲走到場邊與籃網球員頷首道別,而在瞥到杜德利那道猶如兇煞般的身影后,恩比德也毫不介懷地快步上前拍了拍他。
杜德利回身看了恩比德一眼,隨即報以笑意泯卻恩仇。
他們兩人在這輪系列賽數次爆發激烈衝突,互結嫌隙而勢不兩存。可即使恩比德大肆譏諷杜德利為無名之輩,待硝煙散罷,恩比德仍敬杜德利有錚錚鐵骨。
彼時天賦貧瘠的籃網在肯尼-阿特金森麾下一路逆襲成為黑馬,球隊當家後衛德安吉洛-拉塞爾也迎來生涯首趟全明星及季後賽之旅,但這支青年軍的精神領袖卻是臨時轉徙布魯克林的杜德利。
已近生涯暮年的杜德利並不甘心枯坐板凳席為年輕球員提供經驗指導,他盼能一如既往地代表球隊披掛出戰,為自己終其生涯的這份熱愛而傾盡所有。
遭舊主菲尼克斯太陽交易後,轉赴籃網的杜德利在布魯克林的聚光燈下終究尋回自身價值,他為這支前景黯淡的擺爛球隊注入了匪夷所思的鬥志、韌性與狠勁,哪怕這片瘠薄荒原舉目皆為枯敗草根,杜德利也能引得烈火燎原,燒得丹霞漫天。
儘管未能幫助球隊在季後賽首輪踏破費城,但杜德利已盡顯老將風骨與硬漢本色,費城四巨頭恩比德、本-西蒙斯、吉米-巴特勒以及託拜厄斯-哈裡斯與杜德利對位多達110個回合,累計僅獲寥寥18分。
所有對手都對他憎惡而恐懼,所有隊友都對他篤愛而崇敬。
待到賽季結束,騰出薪金空間的籃網開始廣募良將,但在引進巨星之前,籃網盼能先與杜德利完成續約。
向杜德利拋出橄欖枝的球隊不在少數,其中包括了杜德利的家鄉球隊洛杉磯湖人。
坐擁勒布朗-詹姆斯的湖人在休賽期啟動重磅交易引進安東尼-戴維斯,由此躋身爭冠球隊的行列。杜德利原先有意與籃網續約,但在湖人向他敞開大門後,他當即下定決心奔赴洛杉磯。
杜德利坦言:「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期盼的事情,我無比渴望獲得爭冠良機。自從我辭別史蒂夫-納什後,我再也沒有得到過如此接近總冠軍的機會,我此時此刻唯願重返家鄉為湖人效力,還有什麼能勝於此?」
桑榆暮景,為霞滿天。
故往經年,歸心一念。
湖人這支迎來復興的豪門球隊在本賽季揮毫譜寫著未了的故事與待續的傳奇。
人們都在討論詹姆斯與戴維斯能否聯袂振興舊日紫金王朝,人們都在討論凱爾-庫茲馬能否肩扛重擔成為第三巨頭,人們也都在討論德懷特-霍華德能否歷經命運兜轉實現救贖。
可底薪加盟湖人的杜德利在各路媒體不停閃爍的鏡頭前卻仿佛隱沒,他從來都不是主角,舊王朝的三千牘勾銷了他的勤兵黷武,新時代的英雄錄寫不下他的庸碌命途。
心急火燎的洛杉磯球迷更願意看到湖人把僅有的陣容名額留給其他球員,比如卡梅隆-安東尼。對此,就連與杜德利積怨已久的安東尼也為其鳴不平:「你們就放過杜德利吧,湖人與他籤約又不是他的錯。湖人需要一個明確的球隊角色,他們選擇杜德利自有其原因,杜德利現在所遭遇的爭議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而杜德利也回應道:「我與安東尼並不存在所謂的競爭關係,他是一位名人堂級別的球員,我們都很想看到他重返聯盟。我知道外界並不理解為何湖人會決定把陣容名額留給我,但是你們也要知道,球隊要與哪位球員籤約,首先考慮的是誰更合適,而非孰強孰弱。」
外界的質疑並不會伴隨著杜德利的解釋而彌散,尤其是在同城球隊快船花費重金同時引入科懷-倫納德與保羅-喬治後,關於湖人引援對象的問題愈受爭議。
隨後,杜德利索性在球隊媒體日上用更顯江湖氣息的方式挑明自身價值。他毫不避諱地說道:「你們都給我聽著,我來到湖人就是為了保護詹姆斯和戴維斯的,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我就直說了吧,任何膽敢對他們惡意犯規的人我都會如數奉還。」
杜德利在鏡頭前的狠戾發聲令各路記者都舌撟不下,沉頓片刻,杜德利又咧嘴笑道:「但是詹姆斯可得記得給我交罰款。」
「雖然我的確是來打球掙錢的,但要從我的老將底薪裡拿點罰款出來也無所謂,當然我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杜德利遊刃有餘地活躍著媒體採訪的現場氣氛,而當時並沒有多少人意識到,欣然接受湖人底薪報價的杜德利在上賽季年薪高達近千萬美元。
杜德利並不執意要求獲得出場時間以發散生涯餘熱,他知道自己扮演哪類角色能為這支球隊創造最大價值。任何生涯臨近尾聲的老將都願意為了爭冠盼願而傾盡一切,因為他們時下所擁有的一切或許都抵不過奧布萊恩杯霎時閃爍的不朽榮輝,生涯無冕的杜德利也不例外。
未了的故事,他願抱牘執筆。
待續的傳奇,他願舍己奠基。
杜德利願意為湖人做任何事。
杜德利在加盟湖人後本打算繼續身穿籃網時期的6號球衣,可由於詹姆斯有意把23號球衣讓與戴維斯並穿回6號球衣,杜德利只好另做決定改穿3號球衣。
但根據聯盟規定,球員在非換隊情況下更換球迷號碼需要提前向聯盟辦公室提交書面申請,一旦球員錯過申請換號的最後期限,則需要球隊與球衣供應商協商同意,聯盟才會允許球員進行換號。而由於球衣生產儲量的問題,詹姆斯的23號球衣庫存量過大,詹姆斯若更換球衣或將導致球衣供應商損失逾千萬美元,因此球衣供應商拒絕同意詹姆斯在新賽季更換球衣號碼。
隨後,戴維斯決定把自己的球衣號碼換為他在籃球啟蒙時期所穿的3號,杜德利對此也並不介意,他又自行宣布改穿2號球衣,可正巧湖人新援奎因-庫克也有意身穿2號球衣。
在庫克心懷忐忑地向杜德利表明自己的意願後,杜德利頓時失笑道:「你當然可以擁有它,我的小兄弟。」
身為球隊資歷最老的球員之一,杜德利無心管顧所謂的江湖地位,他甘願為這支球隊的任何球員做出任何讓步,無論是慷慨大方地為隊友讓出球衣號碼,還是坐穿板凳只為專心指導年輕球員——湖人主帥弗蘭克-沃格爾希望杜德利能在隊內扮演凱爾-庫茲馬的導師角色,他欣然應允道:「沒有任何問題,庫茲馬正是我最為看好的年輕球員,他對我們球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相信他還有巨大的潛能有待開發,我會毫無保留地向庫茲馬傳授我的經驗。」
杜德利願意為湖人做任何事,而湖人需要杜德利做他自己。
正如湖人在賽季初期造訪奧蘭多挑戰魔術一役,霍華德在第四節與韋斯利-艾旺杜發生衝突後遭到推搡,面色狠戾的杜德利當即上前為隊友打抱不平,而最後他與艾旺杜都被裁判驅逐出場。
賽後,杜德利若無其事地說道:「比賽有時候就是會有些火藥味。我從來不在乎我的隊友是否做錯了,保護隊友是我的本能反應,要是他們遇到了麻煩,那我會為了他們站出來。」
詹姆斯對此也說道:「就像杜德利所說的,他會為了我們做任何事。他早在媒體日就已說過,要是有人膽敢對我或者戴維斯惹麻煩,那他定會如數奉還。他絕非隨時都在準備幹架,但是但凡有狀況發生,他一定會第一個衝到隊友身前。」
「他是我生涯迄今的最佳隊友之一。」隨後,詹姆斯又補充道。
他向來如此,他仍將如此。
杜德利像是一頭齜著獠牙的地獄惡犬。
光的背面瀰漫著無際的暗,而這頭惡犬藏身於黑暗之中,就這麼守衛著洛杉磯久違的光明。
一路高歌的湖人時隔七年重返季後賽,隨後又時隔十年再度問鼎西部冠軍。
十年前,正是杜德利在鳳凰城目睹湖人捧起那座熠熠生輝的西部冠軍獎盃。兜轉十年間,杜德利的顛沛與湖人的沉淪在時代的更迭下坍縮為滄海一粟,而如今,跟隨湖人重臨西部至巔的杜德利終得感慨豐登盛象蔚然大觀。
儘管出場時間寥寥可數,但孰又能妄論杜德利並非湖人功臣。
杜德利的價值並不限於賽場,哪怕是在停賽期間,他也能夠用自己的方式為球隊產出貢獻。他每天都在湖人球員的群聊裡科諢逗趣,幫助隊友緩解壓力,而當傳出賽季或將取消的消息以致人心惶惶時,他也知道應該如何調節更衣室氣氛並提振球隊士氣。
他直接打趣道:「本賽季是我生涯迄今奪得總冠軍的最佳時機,我所在的湖人是聯盟最好的球隊。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要是本賽季到最後真的取消了,那我就闖到球隊老闆珍妮-巴斯的辦公室跟她說,我下賽季還要回到這支球隊,你想都別想甩掉我!」
在引得隊友失笑後,杜德利又說回了正題:「我們擁有全世界最好的球迷,我們是西部頭號種子,而且我們還有機會跟隨詹姆斯與戴維斯共同衝擊總冠軍。所以我們為何不回到球隊重新體驗這一切呢?」
杜德利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引領著這支球隊前行,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但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正是因此,沃格爾教練才會如此感慨:「我們能在本賽季大獲成功並不僅是因為我們擁有詹姆斯與戴維斯,我真的要感謝杜德利的特殊貢獻,他提升了我們球隊的凝聚力和化學反應,他為我們球隊帶來了領導力,以保證我們球隊能以正確的方式和正確的態度走到現在的高度。」
杜德利將自己的所有能量都傾注給球隊,也將自己的所有希冀都承託於隊友。
已盡人事的杜德利不聽天命,他只相信那些與他並肩同行的人們。
承志曼巴的他們在為那座閃爍榮輝的總冠軍獎盃而竭力廝殺,杜德利則在他們身後聲嘶力竭地搖旗吶喊,每一聲吶喊都迸發著終其生涯十數年的信仰,每一聲吶喊也都迸發著不遂所願不罷休的瘋狂。
你聽,他在吶喊著——
現在,我把一切都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