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生
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恆
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塵土裡安詳
一半在風裡飛揚
一半灑落陰涼
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
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
從不尋找
——三毛
1991年1月4日,三毛離開了人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雖然她的生命只有短暫的48年,卻依舊活出精彩的人生。
這一生能否有幸,像三毛一樣遇到一個願意一生陪你盡瘋狂的人。
1
1967年,三毛初戀失敗,赴西班牙馬德裡康普頓斯大學哲學院留學。偶遇少年荷西。
1973年,三毛再赴西班牙馬德裡。
三毛去看徐伯伯,在徐家樓下遇見了荷西美麗的妹妹,伊絲帖。伊絲帖告訴她,荷西正在南方服兵役,馬上就要回到馬德裡了。伊絲帖似乎很懂得哥哥的心思,請三毛一定要寫信給他。匆忙間,她只用英文簡單寫了句:「荷西,我回來了。」伊絲帖就把信發了出去。
荷西的回信厚厚一沓,還剪了很多潛水者的漫畫貼在信紙上,在旁邊註:「這是我。」他從西班牙南部打長途電話給她,說他23號回馬德裡。
23號那天,她和另一個同學跑去小城玩,回家的時候,室友告訴她有個男孩打了十幾個電話找她。這時她接到一位女友的電話,說有件很要緊的事找她商量。她忙乘計程車趕到女友家。女友接她進客廳,要她閉上眼睛。她聽見有個腳步聲向她走近,接著,一雙手臂將她擁抱起來——她嚇了一跳,睜開眼睛,看到穿著棗紅色套頭毛衣的荷西就站在面前,他長得越發高大,還留了帥氣的大鬍子。她興奮得尖叫起來。
荷西攬著她轉圈,她的長裙平平地飛起來。
一天下午,荷西邀請她到他家去。正是黃昏時分,她抬頭一看,荷西房間整面牆上都貼滿她發了黃的放大黑白照片,照片上,剪短髮的她正印在百葉窗透過來的一道道光紋下。沉默很久,她問荷西:「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這些照片是哪裡來的?」
他說:「在徐伯伯的家裡,你常寄照片來,他們看過了就擺在紙盒裡,我去他們家玩的時候,就把照片偷來,拿到相館去做底片放大,然後再把原來的照片偷偷地放回盒子裡。」
由於時間太久,照片都有些發黃了。她順手取下一張照片,牆上一塊白色的印子——她轉身問荷西:「你是不是還想結婚?」
荷西呆住了。她說:「你不是說六年嗎?我現在站在你面前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哭起來,「還是不要好了,如果你那時持要我的話,我還是一個好好的人,而今心已經碎了。」
荷西把她的手拉向他的胸口:「這邊還有一顆,是黃金做的,把你的那顆拿過來,我們交換一下吧。」
2
一個寒冷的冬日清晨,三毛與荷西穿得像棕熊似的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就像六年前他們在一起約會時的情景一樣。
荷西忽然說,他計劃夏天的時候和朋友一起駕船去希臘航海,希望她能夠同去。但她告訴荷西,夏天的時候恐怕她會在撒哈拉沙漠。因為曾經讀過一本《國家地理雜誌》,上面撒哈拉沙漠的圖片觸動了她心底難以言說的前世鄉愁。
荷西聽了自是有些失望:「認識你那麼久了,你總是東奔西跑,好不容易我服完兵役了,你又要單獨走,什麼時候才可以跟你在一起?」
三個月後,三毛收到一封來自撒哈拉沙漠的信:
「我想得很清楚,要留你在我身邊,只有跟你結婚,要不然我的心永遠不能減去這份痛楚的感覺。我們夏天結婚好嗎?」
原來荷西竟收拾行李,一聲不響地跑去撒哈拉沙漠的德國磷礦公司找了份工作,還在離公司來回100公裡車程的小鎮阿尤恩租下了一幢小屋。
這封簡單平實的信,她讀了近十遍,又在街上走了一個晚上。
1974年4月22日清晨,她給尚在熟睡中的合租女友們留下租金和字條:「走了,結婚去也,珍重不再見!」
三個月後,法院的秘書老先生終於通知他們可以辦理結婚手續了。
結婚那天,荷西並沒有請假。三毛來回走了很多路,去賣水的地方提了好幾桶水回來,放在浴缸裡存著,因為太累,倒在蓆子上睡著了。接近黃昏的時候,她被荷西打鼓似的敲門聲驚醒,開開門,見荷西手裡捧著一個大紙盒,眼中又煥發又深情。打開盒子,她發現是一副完整的駱駝頭骨。荷西在沙漠裡走得快要烤死才找到這幅完整的。
她給他輕輕一吻。想到再過一小時,他們就要成為結髮夫妻,兩個人的眼眶同時發熱起來。
沙漠裡沒有花,三毛在闊邊草帽上別了把香菜,穿一件優雅的淡藍色細麻布長衣,與穿深藍色襯衫的荷西走了四十分鐘路去法院。這是小鎮上法院第一對外國人在此註冊結婚,穿了黑色西裝、打了絲領結的秘書先生與穿了黑色緞子法衣的法官比這對新婚夫婦還要緊張。
禮畢,新婚的兩個人手牽手走回家去。
3
1974年10月6日,她第一次正式以「三毛」為筆名在臺灣《聯合報》發表作品《中國飯店》。
等不及荷西回來,她拿著報紙出發步行去找荷西。雖然不識中文,但見太太的文章發表得如此順利,荷西還是高興壞了,兩個人一道在沙漠裡跳起舞來。
這是一篇白描新婚小夫婦飯桌趣事的輕鬆文字。三毛逗荷西,中國的粉絲是高山上一根一根被凍住的春雨,牛肉乾是治咳嗽的藥片,紫菜呢是藍色的複寫紙……純真的荷西總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說到她拿小黃瓜片去哄在沙漠裡居然要求吃冬筍的荷西老闆時,她寫道:
「荷西含情脈脈地望了我一眼,婚後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樣地望著我,使我受寵若驚,不巧那天辮子飛散,狀如女鬼。」
乘吉普車直渡撒哈拉的蜜月歸來,他們開始熱情地布置自己的小家。
他們親自調石灰水泥,將小屋裡裡外外刷成鶴立雞群的白色。木板太貴,三毛偶然在街邊發現一堆廢棄的長條狀空木箱,著人拉回家來拆掉,荷西利用周末親自設計、打製成家具。看到荷西在正午熔漿般的烈日下沉默而堅持地工作,她很為自己有這樣一位丈夫而驕傲。
她用空心磚靠牆鋪好,再放上木板和厚海綿墊,上面蓋上跟窗簾一樣的彩色條紋布,後面用線縫起來,便成了一個美麗的沙發。桌子鋪上白布,再放上母親寄來的細竹簾卷,擺上朋友送的陶土茶具。牆上是好友林懷民手書的「雲門舞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和藝術家林復南寄來的現代版畫。深色的書架上是整齊的書列和荷西送的駱駝頭骨,旁邊是新添的羊皮鼓、羊皮水袋、水煙壺……她還發揮「拾荒」特長,在垃圾場裡拾回一個舊汽車輪胎,洗乾淨了平放在蓆子上,裡面填上一個紅布坐墊,像一個鳥巢,誰來了都搶著坐。她穿過墳場去鎮上時,發現一位沙哈拉威老人坐在墳邊刻石頭,樸拙奇異的作品頓時打動了她,這些優美的石刻藝術品自然也被請進了家。
他們的小家成了一個真正的藝術宮殿,通訊社記者、建築專家紛紛來訪,讚嘆:「你們把美麗的羅馬造成了。」
4
可惜幸運女神並非永遠都在。一天傍晚,荷西下班後帶她去120裡外的沙漠深處找小烏龜和貝殼化石。在一片溼地,荷西下車引導她開車,不小心陷入了沼澤。夜晚的沙漠氣溫急劇下降,而周圍並沒有可以救他上來的繩索。
正在危急中,一輛沙哈拉威人跑長途的吉普車經過,她趕緊上前求救,卻遭到三個壞蛋的攻擊。幸好她臨危不亂,拼盡全力將車子開進高大沙堆組成的「迷宮山」,機智地將車燈關掉躲在沙堆的陰影裡,總算逃過一劫。
好容易將車子順著車印開回去,徹寒的黑暗中卻找不見荷西的蹤跡,她以為荷西已經死了,整個人抖成一片樹葉。終於聽見他微弱的聲音,刺骨的寒風中,她將身上的長裙子脫下來割成繩索,用盡全力將他救上來……
歷經如此大劫,通常人會從此將自己封在家中,荷西卻在回程中與她相約,明天下午還要一起出來找化石。
他不愧是她的知音。
1975年夏末秋初,阿尤恩爆發動亂,10月底,三毛不得不獨自飛往距撒哈拉一百公裡的西屬大加納利島。接下來的許多天,她完全得不到荷西的消息,焦慮萬分,不肯吃不能睡,每天要抽三包煙,身心幾近崩潰。謝天謝地,半個月後,荷西居然來了,不但人來了,還將家裡的車子、電視機、書信、餐具、床單、花鳥、洗髮水……以及他們珍貴的結婚紀念物——駱駝頭骨都一同帶來了。相對別人的丈夫最多帶回一隻手提包,還亂發脾氣,荷西實在令三毛驕傲。他們喜極而泣,抱頭痛哭。第二天,他們在海邊租到一幢家具用品一應俱全的小洋房。
由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荷西一度重返撒哈拉磷礦公司上班,每周末搭飛機回來。一天她出門散步時,由於神思恍惚出了車禍,雖然剛漲了薪水,但他還是立刻辭了工作回來照顧她。
5
荷西的新工作在他們曾一同旅行過的有著杏花春雨美景的拉芭瑪島。
去拉芭瑪島乘螺旋槳飛機只要45分鐘,而且那邊暫時租不到合適的房子,住有廚房的公寓旅館要付出荷西薪水的一大半,但他還是打電報讓三毛速去。
她一下飛機,就隱隱覺得心下不舒服。她身體一直不太好,以為這種不祥的感受會應在自己身上,還悄悄去公證處寫了遺囑。
1979年7月,結婚紀念日那天,飯桌上,她驚見一隻精緻的紅色絲絨盒子,打開一看,裡面躺著一塊羅馬字的老式女用手錶。荷西叫起來:「你先別生氣問價錢,是加班來的外快……」
這是結婚以來她的第一隻手錶,是他多下了好幾小時的水,辛辛苦苦掙錢買來的。他走過來環住她:「以後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記我,讓它來替你數。」
那一夜,她思前想後了很久,遲遲不能入睡,禁不住推醒荷西,在他耳邊輕道:「荷西,我愛你!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
荷西立時清醒,孩子似的撲上來纏住她,淚流滿頰。為這句話,他等了十二年。
6
1979 年8 月,三毛的父親母親決定去加納利群島看望女兒女婿,順道度假。
三毛陪父親母親在西班牙過了16 天,然後飛加納利群島。這是荷西第一次見嶽父嶽母,著實有些緊張。之前他問三毛可不可以叫嶽父「陳先生」,說西班牙人都是這樣稱呼的。但是當他請假在機場接到他們時,他把大家環在一起,用中國話叫道:「爸爸!媽媽!」
一個月後,三毛帶父母去倫敦及歐洲其他地方旅行,荷西去機場送他們,相約下一年荷西去臺灣探親。鄰座有位守寡的太太跟她攀談,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面按照西班牙風俗寫著:「××× 的未亡人。」她看了覺得十分刺目,很不舒服。
兩天後,1979年9月30日,中秋節次日,英國倫敦,凌晨一點,她的房門被急促敲響。她立刻驚覺荷西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來通知她的英國太太極力想要使她保持鎮定,但她連聲追問:「荷西死了?你是不是來告訴我荷西死了?」
就在中秋節當日,荷西與朋友在海邊野餐時,自告奮勇下海去為朋友射幾條魚來吃,這在他是習以為常的事。朋友們眼見他穿好潛水衣下海了,卻左等右等不見他上來,趕緊著人去找——找上來的已是他的屍體。
荷西,那個曾為她的婉拒難過得想要自殺,卻始終為她保有微笑的荷西。
那個慷慨地把自己黃金般的心拿出來交換她破碎的心的荷西。
那個每個月拿到工資就「哈」一聲,用力丟在她面前的荷西。
那個陪她上山,下海,入大漠,走過很遠很遠的路的荷西。
那個兩天前離別時為了多看她一眼,奮力跳過花叢追趕飛機的荷西。
那個只有28 歲的荷西……
他幫她組裝的波蘭音樂盒,盒底的小木塊才粘了兩塊,還有一塊沒來得及粘上呢……
一夜之間,她的髮根盡白。
她沒有請工人,她要一個人去搬那沉重的十字架和木柵欄,要用手指去挖那片埋著丈夫的黃土,她要用手,用大石塊,去挖、去釘、去圍,她要用籤字筆一次次填過刻著字的木槽縫裡:
荷西·馬利安·葛羅
安息
你的妻子紀念你
總是在墓園由清晨痴坐到黃昏,守墓人要鎖門了,就回到那個租來的公寓,喊一聲:「爹爹,姆媽,我回來了。」回到自己的臥室,望著天花板,等又一個黎明再來。清晨六時,墓園開了,又可以奔去……
1980 年3 月,為使她略微發散心底的深愁,家人拉她去東南亞旅行。行前她推掉《三三集刊》朋友的約稿時說:「不是一個人去,荷西的靈魂也是同去的。」
泰國的海灘上,她身上扎著降落傘,在海灘上被汽艇一拖,猛然像風箏一樣上了天,像一面彩色的帆飛在海上,心中的淚滴得出血似的痛:
「 荷西,你看我也來了,我們一起在飛。」
——畫眉《手繪三毛的一生:在全世界尋找愛》
手繪三毛的一生:在全世界尋找愛
作者:畫眉
繪者:畫眉
ISBN:978-7-5407-8873-5
定價:45.00元
出版日期:2020年8月
打馬過紅塵,三毛(1943—1991)展現的世界,無論遠方的,還是內在的,都令人迷醉又折服。她用常人所不能及的人生經驗創造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瑰麗世界,同時也讓我們看到她的成長與局限:灰色的童年,大起大落生死相許的愛情故事,引人入勝不可思議的異國情調……
更翔實的資料,更別致的視角,更懂得的作者。圖畫靈秀,文字靈透,藝術品般的手繪傳記,訴盡三毛一生悲欣。
編輯 | 李蕊、杜渝
校審 | 趙衛平、李子煊
終審 | 張謙、李弘
灕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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