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師父,剛剛你說的「知見無,見斯即涅槃」,那知見無的時候還有一個「見」,那個「見」是什麼東西?
奘師:不認為自己有解脫,不認為還有個生死、涅槃,猶如空花了不可得了。那不佛教裡佛陀說,外道婆羅門來了,一手拿一朵花,他一進來精舍,佛陀對他說:放下著。這個婆羅門把右手的茶杯給放下來,左手還拿著蓋碗。「放下著。」他又放下了。佛陀又說:放下著。婆羅門說:我手裡已經沒東西了,你還讓我放下什麼呢?佛陀說:放下著。哦,原來我認為我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但是心裡還有個認為「我在放下」,等到心裡的這個認為都沒了,這才是真放下了。
弟子:嘿嘿。
奘師:又把你繞進去了,哈哈。好好玩呀。像通關一樣,需要一層一層通關。所以參禪這件事情完全是智慧成就,不是定力成就,不是世功成就。明心見性完全是智慧成就。
那麼我們說來這兒打禪七到底是以禪定為目標,還是以明心見性為目標?
弟子:明心見性。
奘師:對,我們的一切,不管辦了多少次,無論怎麼練腿,怎麼跪怎麼練呼吸,都是助緣,真正的目標是明心見性,你明白了,OK,你隨便修任何一個跟你相應的方法都很快就上路。
你不明心見性,你在這怎麼修都在跟覺受做功對不對?我今天坐得好舒服,跟天人一樣的,不要回去上班了。(眾笑)然後再下一座,也不疼也不困也不累,好舒服呀!突然間有個靈感,《金剛經》某句話我明白了,開竅了,趕緊拿手機給記下來了,不然一會兒忘了,是吧?有沒有這個,我好像悟了,要趕緊記下來。
這種在參禪層面上千萬不要記,一定不要打斷,知道吧?靈光乍現的那些剎那一概不要當真。你有任何體悟,好像你想通了《楞嚴經》,想通了《六祖壇經》都不要去記,千萬記得。
那麼在世俗人、在追求文藝靈感的人來講,搞發明創造的靈感來講,這覺得這都是好事情,但是從參禪、明心見性的層面,這都是枝末,都是要斬除的,都是旁岔,不是正途。
正途就是「知見無」都沒有,一概都沒有,你還認為我有所悟,是不是不對呀?所以記得,明心見性這一路上,「佛來佛斬,魔來魔斬」,既包括智慧層面,也包括打坐,因為你修禪定必然會有一些個什麼呀?
你比如說這個呼吸停了,這個還在是吧?你兩個有沒有這種體驗?這個是因為你教理不明白,你是不是覺得跟你正常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因為你偶爾一下子瞎貓撞上死耗子,你覺得這樣。那你連個三天都這樣的,你是不是覺得我人生已經跟別人有所不同了?是吧?啊~我是不是得道了?哈哈。這些就是事功層面的,所以「佛來佛斬,魔來魔斬,」根本就不會是……
弟子1:師父,我就去吃冰淇淋了。
弟子2:哈哈8個冰淇淋。
奘師:8個冰淇淋來降火。然後接著坐,誒,連這個呼吸也沒了(指肚子),這個就是先天的。當過媽媽的,有沒有摸過小孩子他呼吸的,在這娘胎裡,對吧?當過媽媽的人,小孩子呼吸在哪兒?胎息,都是靠這兒,所以這是後天的(指鼻子),這是先天的(指肚臍),那我們把先天的停下來。
弟子3:師父,這個是不是真的心跳會停下來?(眾笑)
弟子3:不是,我是認真的。(眾笑)
奘師:我是認真的,哈哈哈。會,但是呢,不是真的停,真停就死了。但是呢,大概正常人咱們一分鐘是心跳多少次?差不多60~72次平均的對不對?呼吸16次到20次,這是正常人。那麼我們去摸這心跳,一摸,哇~看這心電圖,基本上如果入深層禪定的人,心電圖的波動,我們看的有點像死人一樣的。咱們正常的這樣對吧?(比劃波浪)就這樣子。
弟子:波峰比較小。
奘師:沒有,幾乎沒有波動,非常非常非常弱的。
弟子4:師父是不是去測過?
奘師:我沒測過。他們誰要拿那些儀器上我身上測我都不去。
弟子5:那會不會儀器會響?
奘師:不會,因為機器的檢測還達不到這麼精密。
為什麼現在正念禪法在西方那麼發達,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人家已經不再把這個當成是佛教的專利,而是當成生命的、人類社會的一種共同的財富。
因為很多人他不是為了追求明心見性,也不是要解脫六道輪迴,他只是覺得生活中壓力很大,需要一些解壓的方法。發現踢球完了還不行,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踢球對吧?你看老人家不行,骨骼不好都不行,老太太也不行,只有年輕才能踢足球,然後體育健身的減壓只是轉移,我把精力放在另一個方面,所以最後發現正念禪法。
我只是用正念禪法來解壓,不需要進入深層定,只是在這正念,OK。所以正念禪法的普及是這麼來的,作為減壓的一個方法,作為心理學上的一個輔助功能來推廣。
所以前年(18年)在維吉尼亞理工大學住了兩三個月,每周好幾個正念禪修。一對日本小夫妻也收費,他們都給我推薦,上午9:00到下午4點結束,你自己要帶自己的中午的夥食,他啥都不管,然後就收費大概150美金,就周六周日一天他啥都不管你只是到那去,所以在西方這些收費都是天經地義的,你知道嗎?
另外只有一個天主教的教堂,那老太太我挺喜歡她的,我去幫她,她在那已經七八十歲了,滿頭銀髮,她是天主教的,任何宗教的借她場地都給你用,只要她自身沒活動,她就很開放就很開放。有些很保守,但這老人家很開放。但是地方太大了,裝300人都坐不滿,然後很大的教堂。
就那麼一個小地方,有十幾個叫正念禪堂,什麼人都有,老外也在教,美國人也在教,白人也在教,華人也在教,日本人、韓國人都在教,他都不是教明心見性,沒有。
主要是明心見性講不明白,沒辦法跟西方人講,因為西方的邏輯、思維和行為一切都建立在什麼?在邏輯實證層面是唯物為基礎的,完全聽不懂。他的唯心是跟唯物對立的唯心,所以他的唯心仍然是...因為他把理性的當成實有的,思維是當成實有的,所以就以笛卡爾這句名言為代表「我思,故我在。」所以他的唯心仍然是跟唯物對立起來的,是實有。所以在明心見性這件事上完全體會不到。
最有名的就是我那年印過的黑塞的小說,誰看過?我推薦的,《悉達多》誰看過?《悉達多》跟楊玉功翻譯的。我跟楊玉功認識都是從北京坐著京九鐵路到九江上廬山,兩個人坐在火車上聊,聊得投機,別人都睡了,我倆也還不睡,一直聊,快到九江下車,從京九那時候還沒有高鐵,就京九快車,然後下車。他翻譯完了,我找在德國的徒弟,徒弟再找的人潤色,然後上海藝文出版社出版,我給寫的推介信,推薦人。
那麼你看,黑塞那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講的悉達多——主人公叫悉達多,然後經歷了就按照他理解的開悟,突然在河邊自殺那一剎那,然後開悟了。他描寫的開悟仍然是印度教和那些個有神論的思維方式,沒辦法。是以有限的「我」融進到一個無限的大我裡面,他還是有「我」。所以從佛法的修證來講,我執沒破、法執沒破,都沒有破。但是在西方的理解裡,已經是最精準的描述了,對開悟這件事。
咱們說的,什麼青青翠竹無非般若,什麼鬱郁黃花皆是法身,對吧?溪聲儘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山花爛漫,也是禪,白雪皚皚還是禪,秋風落葉都是禪,萬物蕭蕭仍是禪,這是我們說的,我們只是用文字來形容它,但是他把形容詞又給抓住,抓的境界相都不是,所以就是明心見性這件事沒有辦法。
這也就是我為什麼千辛萬苦還是要回國呢?沒有辦法,你讓我去教人家次第的禪修,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不好玩,所以我也沒興趣。然後跟他講,我英文又不好,然後跟他們講又講不明白,講到最後我就沒耐煩,我就恨不得一腳踹,我不要跟你講了!
哈哈,還是回到中國來,因為這個語境在,知道吧?語境在,大家一說就互相了解了,所以參禪這件事唯有中華文化,並且就是華人去國外生活10年就不行,他沒有這個語境他理解不了。相反你在這裡,哪怕是高中畢業,哪怕是初中,很多東西他一聽就明白。但是在外面他聽不懂,他的思維模式已經轉化了,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