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電影的書很多,介紹讀書的電影還不多見。能夠在電影中多植入些好書,向讀者推薦閱讀,對電影人來說,是比植入名表、名車、名包,更具文化功德的事。
從觀眾角度講,能夠在一些商業電影中挖掘出一些讀書的元素,不但是一種觀影的門道,而且也是一種讀書的門道。
本期兩篇文章,就是有心的作者在電影中看到了書。以這樣的眼光看電影,或以這樣的路徑去了解書,豈不是一張票收穫了讀書與觀影的文化雙贏?
兩部電影裡提到的書
作者:俞國榮
本年度看過的影片,有兩部掛著「教育」的牌子,實際上卻是以主角擅長的動作、打鬥為吸睛內涵。但筆者仍推崇它們,因為它們都在影片中植入了好的著作,讓觀眾也知道了一些值得一讀的好書。這兩部影片,一部是甄子丹主演的港片《大師兄》,一部是好萊塢大片《私刑教育2》。
《大師兄》雖然秀了甄子丹的拳腳功夫,但片中香港中學會考的考題,提到了一本書:《人生的意義》,這是英國當代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家、文學批評家特裡·伊格爾頓的哲學名著,書中展現了莎士比亞、叔本華、馬克思、薩特、貝克特等人對人生意義的探索。《大師兄》中的那位本已放棄學習的學生,因對有關《人生的意義》這本書的考題作出了超出標準答案的回答,卻獲得了甄子丹(片中的陳老師)的嘉許,由此改變了對學習的態度。
《人生的意義》,[英]特裡·伊格爾頓著,朱新偉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
至於好萊塢大片《私刑教育2》,是丹佐·華盛頓的動作片續集,雖然不免刀槍齊飛,但也難得地提到了許多文學經典名著。片中因故退出國家秘密組織的男主角,以自己的方式行俠仗義,私下又熱愛閱讀,亡妻生前與他約定要看完「人生必讀的百大書單」。書單中的書籍以自然的方式被嵌入電影情節中,不禁讓人佩服編導的巧思。
電影開頭,男主角在開往土耳其的列車上讀的一本書,是當代美國黑人作家塔那西斯·科茨2015年獲得美國非小說類圖書獎的《在世界與我之間》。這本書指出黑人在美國所謂自由、民主的社會中成長的恐懼和無奈。
《在世界與我之間》,[美]塔那西斯·科茨著,於霄譯,譯林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
男主角看完了這本書,在後面的劇情裡又去書店拿了預訂的《流浪者之歌》一書,這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的代表作,是一本以印度、佛教、東方哲學為背景,巧妙地融入了西方哲學和世界觀的心靈小說,小說透過主人公幾個階段的不同生活遭遇,帶出不同的體驗領悟,充分表達了作者對宗教、印度文化、東方哲學的體驗、理解和愛慕。在《私刑教育2》電影中,《流浪者之歌》是男主角百大閱讀書單的最後一本,電影似乎暗示,讀完後,或許他就可以結束心靈的流浪之路了。
《流浪者之歌》,[德]赫爾曼·黑塞著,柯晏邾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
當然電影高潮迭起,其中還嵌入了一本美國黑人作家賴特寫的《土生子》,這也是一本影響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的經典小說,正符合影片當時劇情的緊張、窒息氣氛。影片中最為人熟知的書當屬那本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了。當男主角經歷了與對手的大決戰後,在老家海邊村落坐在沙發上,遙望窗外的大海,旁邊的茶几上,除了有他和亡妻的照片外,就是這本世界著名的法國經典小說了。小說名字營造的氣氛非常契合主人公對逝去歲月的懷念。
《土生子》,[美]理查·賴特著,施鹹榮譯,譯林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追憶似水年華》,[法]馬塞爾·普魯斯特著,徐和瑾譯,譯林出版社出版
通常情況下,經典名著似乎只有在文藝片裡才會出現,上述兩部以動作、打鬥吸引觀眾的商業片有經典名著的出場,編導無疑功不可沒。真希望更多不同類型的影片也能合乎劇情地多多植入經典名著,在給觀眾帶來視聽享受的同時,也提供有價值的閱讀信息。
《梁啓超傳》:一個人的近代史
作者:黑王輝
由知名導演姜文執導的民國俠義電影《邪不壓正》,今年暑期檔在院線熱映,影片主角李天然在去醫院上班第一天,就被迫對著一顆割錯的腎臟立下誓言。這個「腎臟梗」讓懂它的人心領神會。據傳,這顆腎臟屬於梁啓超先生,是腎臟割錯的手術失誤導致梁先生英年早逝。當然,如果對晚清民國的歷史感興趣,對梁啓超的經歷感興趣,想讀一些有關的書籍,由知名文化批評家解璽璋撰寫的《梁啓超傳》絕對是首選。
正如這本書的《序》中所言:「把一個人的傳記幾乎寫成一部中國近代史,只有通過梁啓超的傳記才可能。」國學大師梁漱溟將梁啓超和蔡元培並列,稱「近五十年,中國出了兩個偉大人物,一個是蔡元培,一個就是梁啓超」。
《梁啓超傳》,解璽璋著,化學工業出版社2018年8月出版
不過,梁啓超的學術成就雖然要遠勝蔡元培,卻有著遠比後者大得多的非議。究其主要原因,便是梁啓超的「善變」。他曾和老師康有為一起成為「公車上書」的主要發起人,之後因為「戊戌變法」成為最堅定的保皇派,然而,當康有為和張勳勾結在一起,妄圖復闢時,梁啓超又與老師康有為決裂;他曾因為能夠使中國「走向共和」而支持袁世凱,但袁世凱圖謀稱帝時,梁啓超又指使學生蔡鍔舉起討袁護國的大旗,自己也對袁世凱進行口誅筆伐。
實際上,梁啓超的「善變」,正是由其不變推動的。面對數千年中國未有的變局,梁啓超追求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任何學派,任何學說,對他來說都是工具,只要能夠達到國家富強、民族復興的目的,都可以拿來用之。
解璽璋寫梁啓超,串聯起的正是整部中國近代史。梁啓超與老師康有為從共同進退到彼此決裂;與黃遵憲「誼兼師友」;與譚嗣同「肝膽相照」;與章太炎「亦敵亦友」;對楊度,「眾人皆欲殺,我意獨憐才」;與「大人物」袁世凱曾有過多次交往與合作,但都功敗垂成,並差點讓自己身敗名裂。這些在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因為和梁啓超的交集走進《梁啓超傳》,使《梁啓超傳》更像是一部波詭雲譎、風雲際會的近代史。
梁啓超去世時,年僅五十六歲。對於一位學者來說,正是思想的豐富期和著作的高峰期,只可惜天妒英才。解璽璋用「寂寞身後事」來形容當時社會對梁啓超去世的普遍態度。時至今日,梁啓超離世已經將近九十年,但他的學術遺產、思想遺產和政治遺產卻值得後人再整理、再挖掘。
2018年11月16日《河南日報》第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