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唱曲的小倌寧羅躺我懷裡的時候,太子指著我的手指在發抖,說:「成何體統?!」
我望著他身後被踢成碎末的門板,有些心疼,這頭牌寧羅本就不便宜,這次估計是要搭上我半年的月利了。
寧羅擰著細腰風情萬種地走過去,羞答答地嗔了一句,「你急什麼呀?」
2
我被揪回去了。
沈彥第一次這麼粗魯。
自己的老婆跟自己的情人勾搭上了這一點,讓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徹底暴走了。
他甚至在寧羅握著小拳拳捶他胸口的時候,一腳將人踢飛了。
我咽了咽口水,慫了。
東宮的佛堂是個好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沈彥冷笑著說,你叫破喉嚨都沒人理。
聽著很像什麼豔情話本的開頭。
我跪在那裡倒是很希望有什麼豔情橋段,這樣大概皇后就不會每天逼我喝十全大補湯,期待我生個兒子。
於是我解開了衣領兩顆扣子,眨巴著我水靈靈的大眼睛媚眼如絲地看著他。
當然,也只是我自己認為的媚眼如絲。
沈彥只覺得我眼睛抽風,撂下一句,抄不完佛經就別想回去。
我望著壘到我胸口的佛經,顫巍巍地抓住他的衣角,滑跪地很徹底,「我錯了。」
「錯哪了?」
沈彥俯身看著我的眼睛,濃黑的眼珠裡閃過一絲玩味。
「我不該點寧羅,不該強逼他伺候我……」
更不該讓他發現。
沈彥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我只好立刻指天發誓,我跟寧羅還沒什麼特別實質性的發展。
沈彥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忍著掐死我的衝動。
「十遍!」
他冷漠無情地像個兩百斤的醋缸,酸的我眼淚掉下來。
3
我特別想回家。
看著那碗烏漆嘛黑,氣味詭異的大補湯的時候。
沈彥真不是個東西,我都抄一夜佛經抄到趴地上睡著了,他還能把我從床上扒拉起來去喝湯。
雖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怎麼到床上的。
大概是認床吧。
我問:「能不喝嗎?」
送湯的茜姑姑微微一笑,「不能哦,太子妃。」
我求助地看著沈彥。
這廝坐在床沿,冷漠無情地翻著自己的書。
我湊過去跟他咬耳朵,「下回我還點寧羅。」
京城第一頭鐵,就是我李嫵!
末了,我狠狠打了個噴嚏,雄赳赳氣昂昂地看著他。
沈彥的額頭開始歡快地抽筋。
茜姑姑又催了。
他拿起海碗,喝了,茜姑姑心滿意足地去了。
入口那一瞬間,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煞是好看。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我沒感慨完,沈彥一把撈住我後頸,兩片薄薄的嘴唇貼上我的,冰冰涼涼帶著藥香。
我愣了一下,眼角泛起淚花。
沈彥渡了一口藥湯進來。
末了,他伸指擦擦我的嘴角,嗓音低沉,「與太子妃共品。」
我看著偷笑的茜姑姑,含淚想——
沈彥你大爺的!
居然敢奪我初吻。
4
沈彥躲了我好幾天。
皇后召見我們的時候,他終於躲不住了。
茶是好茶,點心是好點心,太子來的時候卻生生糟蹋了這些。
皇后玉指丹蔻鮮豔奪目,擦乾嘴角噴出來的茶漬,抖著手指沈彥的臉頰,「你,你這是什麼?」
沈彥臉皮極厚,捂著我為他在轎子上綁的紗布,淡定道:「前些日子從馬上摔了。」
我心虛地低頭喝茶,心裡有些感激沈彥沒把我扇他一耳光的事說出來。
天地良心,我只是反射弧太短了,不是有意打他個鼻青臉腫的。
皇后欲言又止,話鋒一轉倒繞我頭上,「怎麼還沒個動靜?」
老皇帝已經纏綿病榻多月,皇后親生的小兒子又不堪重用,故而她盯著我平坦坦的肚皮,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跳出個小孫兒叫她歡心。
我咬著糕點,含混不清地敷衍她,說是時機未到。
皇后不滿意我的回答,揪著我一直責問。
我也是有脾氣的,一拍桌子,「太子不努力我有什麼辦法!」
一片死寂中。
沈彥咳了一聲。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其實也罷了。
晚些時候我用了膳,美滋滋地拱進了被窩,伸手一摸,卻摸到個骨肉勻稱,熱氣十足的身體。
我愣了一下。
當機立斷拿被子一卷,用身體死死壓住,大喊:「有賊!」
東宮的安全機構一向速度靈敏,烏泱泱的侍衛衝進來的時候,我正往死裡捶那個賊。
一團雲被裡鑽出個腦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侍衛們都呆了。
沈彥咬碎了牙,「滾。」
皇后為了讓太子殿下更努力,不惜藥昏了太子扔我床上。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灼熱的呼吸都噴在我臉上,痒痒地。
沈彥臉色潮紅,呼吸沉重。
我試圖安撫他,「殿下,您看清楚了,我可是個姑娘,您要是實在忍不住,我去給您找個侍衛怎麼樣?」
我覺得我說的很中肯。
沈彥卻笑了。
不得不說,這廝皮相一絕,眉深目邃且笑起來有小小的酒窩。
分外可口。
「你呀……」
他輕輕呢喃著,忽然低頭埋在我頸窩處,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我想,他一定很遺憾我不是個男人。
更遺憾的我不是單隨雲。
那個他心尖上的,也是我心尖上的人。
5
我以前最喜歡爬自家的牆了。
那邊有個單小公子,明眸皓齒,能文能舞,還喜歡對坐在牆頭的我笑。
他總是說,嫵嫵,下來好不好?我給你糖吃。
聲音又輕又軟,像他給我的糖。
李嫵在家是個端莊的大小姐,目不斜視,行不露腳,爬過那堵牆,只是愛吃糖的小姑娘。
有一回爬牆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了人,那人嫌棄地將我從懷裡扒拉出來,兩根手指頭捏著後領,皺著眉打量我。
大概在想我是個什麼玩意。
我掙扎著讓他放下我,他彎著嘴角就是不肯。
於是我和他打起來了。
我的心上人單隨雲來的時候,我正在撓那人的臉皮,實在太厚了,費爪子。
我看到單隨雲的時候很委屈,哭唧唧地往他懷裡跳。
但他無視了我,第一時間扶起了那個人。
我茫然地回頭,春夜料峭,月上柳梢頭,二人身量一般修長,在花下互相依靠。
那人居然衝著我挑眉。
我哭著回家了。
後來翻到一本書,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斷袖這種人。
那人經常來往單府,單隨雲喚他阿彥。
他總是霸著單隨雲不放,我去時他必然在。於是我想回去扎個小人詛咒他,問他是哪個彥。
單小哥哥拉著我的手,忍著笑告訴我,沈彥的彥。
沈彥是什麼?
那人戳了戳我的額頭,「跟你搶你的單哥哥的人,以後你的單哥哥,要一直輔佐我,跟隨我,小丫頭,怕了吧?」
呸!
跟你?
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腕骨上。
沈彥真不是個東西,為了這麼一口,居然去找了我父親。
我儀態端方地坐在那裡聽訓,柔著嗓音說自己連太子都不曾見過,怎會傷害他的時候,眼前珠簾被撩開了,珠子們清脆悅耳的聲音中——
我抬了頭。
沈彥一身玄色長袍,伸出的手腕上深深的牙印。
三月春光裡,他笑的燦爛,一如院外正灼灼的梨花。
他說,李三小姐,要不要對一對你的牙印?
我一口老血在胸口起起伏伏,最終被父親罰了一百遍女戒,勒令我再也不許爬牆。
牆上拉了刺蒺藜藤,沈彥那個心機男人終於能時時刻刻跟我的單小哥哥一起探討人生理想。
我酸的哭了好幾天。
6
我知道沈彥無論如何今兒不能出這道門。
於是閉上眼睛,全把自己當塊木頭,一臉凜然,說,你來吧。
嫁給他,是父親答應的,不是他逼迫的。
這後果,我也該自己但著。
沒成想,美色當前,沈彥愣是拿被子將我團成一道驢打滾。
「不行。」
他喘著氣,死死將我摁在他胸口上。
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原來你真的不行?」
我嘴欠。
沈彥嘆了口氣,「是你不行啊,我的嫵嫵。」
隨雲走了,嫵嫵的心也走了,留下的只是名門閨秀李三小姐。
曾幾何時,夜深人靜,他抱著我不撒手,我幾欲睡去時,他輕聲在我耳邊呢喃著。
7
我嫁給沈彥兩年了,東宮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
並非我多麼得皇后的歡心。
而是及笄那一年,國師給的八字批語。
鳳出李家,稚女為後。
李家最小的三小姐從此成了香餑餑。
隨雲哥哥說,嫵嫵你不要急,我會立下赫赫戰功來娶你。
那是大逆不道。
我那樣說。
我並不是傻子,單家戰功赫赫,單將軍做事也有些不知收斂,鬧出了好幾齣事,他再娶我這個所謂的「鳳女」,無異自尋死路。
無妨,嫵嫵就是我的道。
他在前線打仗的時候,皇后便頻頻示意太子下聘。
但沈彥十分不給面地天天紙醉金迷,混跡於南風館裡。
於是京城的人都曉得,太子是個好男風的斷袖。
便是這樣,李家到底人微言輕,接下了賜婚的聖旨。
其實我想,無妨地。
沈彥在成親前一日,醉醺醺地翻到我閨房裡,輕衣緩帶,十分不著調的樣子。
但他看著我,眼神這樣明亮,認真,好像天上的星辰。
他說,你別怕,等隨雲回來,我就安排你們一起走。
我當時難過地想哭,沒看清他抬起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頭髮。
又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
他調笑著,我又不喜歡女人,何況是這個笨丫頭,你怕什麼?
說完,他喝了一口酒,轉過了頭,不教我看到他臉上的神情。
可惜我的單小哥哥沒有再出現過。
任憑單家曾經百戰沙場,權勢濤濤,這一場與西夏的鬥爭,在功成身返回京的路上,遭遇伏擊。
刀劍無眼,隨雲哥哥的一幅骸骨都未曾找到。
得知消息那夜,沈彥揭開我的蓋頭,摸了摸我溼漉漉的臉頰。
啞著嗓子說,對不起。
我抱著隨雲哥哥的衣冠,揚起臉,微微地笑了。
以後我就是太子妃李嫵了。
他讓我好好活著,那我自然要照做,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我這樣說著,窗外花影扶搖,西風嗚咽,流星划過天際。
8
後來沈彥那樣形容我。
他說我眼中有一汪無助的秋水,不知該流向何方。
悽婉地讓他心碎。
我聽完愣了愣,拍拍他的背脊,說,太子殿下,您比一個姑娘家還多愁善感。
沈彥摟著我低低的笑,睡吧。
輕聲呢喃間,灼熱的呼吸拂過頸項,痒痒地,令我想推開他。
沈彥很快又從背後環住我的肩背。
嫵嫵,我……也許……
他微微遲疑著。
乳白月光透過支稜的花葉,清凌凌地灑了一地,鐫出一地錯影,仿佛那年梨花盛開。
我以為我聽錯了。
也許,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我閉上眼睛,權當太子殿下磕多了藥,在囈語。
9
年邁的老皇帝已經無法親自春獵,可他仍然喜歡看他英勇的皇子們為他打下獵物時的年輕模樣。
不出意外,沈彥攜我一起去了。
皇后娘娘有些不太開心。
不知道是不開心我一同前往,拖了太子殿下的後腿,還是太子殿下去了,她那胸無大志的幼子再也沒法出風頭了。
說實話,雖然有著小小的私心,但我覺得當今皇后雖是繼後,對沈彥這個前皇后的嫡子還是十分在意的。
沈彥似笑非笑,問我,你真的這樣覺得?
我磕著瓜子,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沈彥沒有再說話,只是抬起手,為我攏起風帽。
天冷,到那裡就去營帳裡歇著吧。
好好散心的機會,我沒答應,牽了匹小紅馬慢悠悠地跟著沈彥。
沈彥是精於騎射的,諸位皇子裡,也只有皇后的那個四肢發達的幼子沈斌,能與他一較高下。
最好的獵物是一隻成年的梅花鹿,上面同時插了沈彥沈斌的箭。
沈彥主動拔出了箭。
到了營帳裡,我偷摸問:「那支箭明明是你先射中的,為什麼要讓給他?」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往就著燈火,為他敷藥。
那隻梅花鹿跟發了狂似地追我,沈彥救我的時候不小心被鹿角劃破了胳膊。
沈彥眼神溫軟地看著我,說,「如今我在朝中太招搖了些,謙謹為上。」
我也沒想通他哪裡招搖了,沈彥自然而然地吹滅了蠟燭,拿被子將我一卷抱在懷裡。
我要掙扎,他輕輕道:「羽林將可都在外面守著呢,你要讓父皇知道我無能到連一個太子妃都管不住嗎?」
說罷,用力揉了揉我的頭髮。
呸,我看你就是饞我身子。
你下賤。
我這樣想著,不知何為莫名就有些臉紅。
10
沈彥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
大概嫌我礙事還拖他後腿,心有不爽。
我騎著小紅馬一個人四處溜達的時候,碰到了落單的沈斌。
沈斌這個人吧,生的倒是威風凜凜,就是看著腦子不怎麼好使。
先皇后剛去時,如夫人做了成了當今皇后,我隱約聽過,她倒是有意讓沈斌摸一摸東宮的位置。
奈何這位小皇子,當街縱馬踢傷了一個小女孩,不巧的是,那個女孩,真是隨雲哥哥的親妹妹。
單將軍大鬧朝堂,誓死要討回公道。
於是乎,沈斌只能做個皇子,而單將軍,也落下個藐視朝堂的罪名。
沈斌打的一隻兔子撞在我馬蹄邊。
他拿長劍將兔子挑起來,仿佛才發現我一般,驚訝地笑了一下,「嫂嫂怎麼一個人在此?」
我點了點頭,自覺非常禮貌。
沈斌倒不這麼想,他追著我,將兔子放在我馬背上,「這兔子給你耍玩好不好?昨日見都怎麼說話,可是跟三哥鬧彆扭了?」
罷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猜的對不對,嫵嫵?」
按禮制也好,按親疏遠近也好,我跟這傻子真沒到他能叫我一聲嫵嫵的份上。
誠然,這位主我其實見過好幾回,比如隨雲的妹妹受傷我去探望時,這位主拿我當單府下人頤指氣使,還對我有些不規矩,氣的我一盞熱茶潑了他一臉。
後來不是剛好沈彥經過,打發了他,我恐怕還能再多踹他幾腳。
我成了太子妃後,秉著賢良淑德的心,把那事當風箏一樣放了。
沈斌見我不言不語,倒更放肆起來,趁著放兔子的機會,摸了一把我腰間的玉雁。
「這東西不是三哥送的吧?」沈斌盯著我,帶著點輕浮的笑意,見我愣怔,又道:「我知道並不奇怪,我還知道,你和他至今還沒圓房。」
他湊到我耳邊低語,「放心,我不會跟父皇說的。」
末了,曖昧的在我手背上拂過。
我噁心地早飯都要吐出來了。
我提起馬鞭,沒能抽下去。
因為他忽然跟抽了風一樣從馬背上滾下去了。
肩背那,不深不淺,不偏不倚,正插著一枝羽箭。
我抬頭看。
沈彥正在草木葳蕤處,銀甲玉冠,雙手搭著拉開的一張長弓,指間搭著一觸即發的箭。
他微微一笑,唇邊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天真又有些愧疚。
「六弟,真是抱歉,剛剛追著一隻野豬到這,不知怎地箭失了準頭。」
說著,他鬆開手。
一支箭插到沈斌兩腿中間。
羽端猶顫。
11
沈彥剛回營帳不久,安頓好我就要出去。
我見他拿起匕首,連忙拉著,苦口婆心地勸他得饒人豬處——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
主要老皇帝脾氣不好,萬一他真把沈斌怎麼樣了,沈彥估計也得不到好。
「嫵嫵是在擔心我嗎?」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被看的渾身不自在。
沈彥笑了笑,「放心,我不是去殺人的。」
話了,匕首尖一轉,生生在沈彥胳膊上劃出淋漓傷口。
我沒來得及尖叫,他摁住我,又劃了自己一刀。
血珠子跟不要錢似得冒出來。
我哆嗦著手,腦子一片稀裡糊塗地拿帕子給他包紮。
「你做什麼呀?你……」
沈彥靜靜看著我,柔聲道:「給你把公道討回來。」
12
我很快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了。
沈彥腳步虛浮地由我攙著去王帳的時候,恰與皇后沈斌在帳外狹路相逢。
皇后扶著面色蒼白的沈斌,我扶著血流不止的沈彥。
八目相對,詭異地愣了一刻。
幾乎同時,四個人爭先恐後地往帳子裡擠。
到底我身板小,被皇后一肩懟到了身後。
皇后一進去就哭,大喊著自己從未對不起太子,太子卻要對她年幼的兒子痛下殺手。
聲淚俱下,甚是悽厲。
我想了想,乾脆來了個假摔。
一個趔趄直接連人帶沈彥滾到了皇帝面前,扯住皇帝袖子就叭叭地開始說話:「父皇,兒臣今日也不知怎麼得罪了六殿下,他拿猛獸屍體嚇了兒臣兒臣不計較,對兒臣不規矩也就算了,對兒臣動手動腳也就罷了,但是,但是……」
我千迴百轉間,我使勁掐了一把大腿,試圖攢出點淚。
沈彥悶哼一聲,在我耳邊低低道:「你掐我作甚?」
對不起,掐錯了。
我默默想了一遍我死去的親娘,我養了三年的烏龜兔子花花草草,沒有一個活下來的。終於蓄出點淚,哽咽著繼續哭訴。
「但他卻萬萬不能因此對太子殿下下黑手!」我提高了嗓門,「殿下可是國之棟梁啊!」
皇后被我這操作秀地哭聲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沈斌瞪直了眼睛,張口結舌。
沈彥適時地猛烈咳嗽起來。
「兒臣,兒臣並非有意打擾父皇休息……」
說著,一口血濺到了老皇帝的龍袍上。
做戲就要做全套。
這下舉棋不定的老皇帝也呆住了。
兩方各執一詞,老皇帝被吵的頭疼,各自禁足一個月算作懲戒。
我有些不服,沈彥先我一步出來,道:「兒臣領命,但——」
他望了一眼沈斌,神色淡淡,「六弟唐突太子妃,卻該道歉。」
沈斌自然不肯。
沈彥從袖中取出一截刀,過去放在他手中,握住他的手,將刀尖對準自己流血的胳膊,含笑道:「六弟要是覺得委屈,不如對我撒氣,對著一個女兒家,六弟何必如此?」
他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左肩,刺入一分,「這條胳膊就當做六弟受了委屈的歉禮如何?」
沈斌瞪了瞪眼睛,只欲抽出手。
沈彥微笑,「看來是不夠。」
刀再入一分。
「夠了嗎?」
「六弟?」
刀寸寸入肉,血淋淋地淌了沈斌一手。
滿帳皆像是被什麼東西牽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倒是是老皇帝見多識廣,先回了神,喝了一聲,「老六,還不放開你三哥!」
沈斌終於掙脫了那股力量,噗通一聲跪下,卻六神無主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微微點頭。
「兒臣知錯了。」
沈斌閉上眼睛,視死如歸一般對著我道:「三嫂,是我一時鬼迷心竅。」
我恍恍惚惚地看著沈彥,他竟能輕笑著對我比了個口型。
無礙。
我心中卻像是溢滿,又酸又脹。
一場鬧劇終於收場,誰都得不了。
皇帝最後頗有深意地看了眼沈彥。
「太子如此衝動,怎可成事?」
這代表了帝王信任的動搖。
沈彥擦了擦嘴角的血,叩首道:「連自己妻子都無法保護的人,何以談家國天下?」
老皇帝俯下身,輕觸他額頂,輕嘆:「現在連羽林將都在皇后手中,吾兒,前路危矣,你應該懂得明哲保身,懂得……取捨。」
王帳裡燈燭搖曳,沈彥與老皇帝眼裡,是明滅的光影。
是我看不懂的前路漫漫,雲詭波折。
13
皇宮的人畢竟不同我李家。
那日鬧的那樣難看,回了宮皇后娘娘也能一如往昔地喚我去聊天吃點心,時不時還送來十全大補湯。
好像真的期待我能生出孩子一樣。
茜姑姑送湯來的時候,我下意識望了一眼沈彥。
自從那日他被我逼著喝湯後,這項艱巨的任務一向歸他。
沈彥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
我搶先一步給喝了。
沈彥愣了一下。
我有點心虛,太子殿下為我千刀萬剮,將自個左手差點都給片了,再讓他喝藥,顯得我喪盡天良。
我剛要開口,沈彥在我背後重重一拍。
一低頭,我吐了。
我張了張嘴,「你……」
你個沒良心的。
話沒說完,嘴裡被塞了一顆梅子糖,酸酸甜甜的。
沈彥含笑問我:「還苦不苦?」
我噘嘴,沒理他。
沈彥用右手撐著床沿,直起半個身子,指了指地上的藥汁,「有毒。」
我一張嘴,糖啪嗒一下掉下來。
「那天我喝過你的藥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捏了捏眉心,「沒想到現在毒量竟然增大了。」
我一個激靈。
「我會不會已經中毒很深了?」
沈彥拍拍我的手,微笑中帶著點了如指掌,「放心太子妃,你哪次不是吐掉或者倒掉的呢?」
也是。
一顆心剛沉沉放下,忽又想起一件事。
我是沒喝,沈彥卻實打實地喝了不少。
我想問他,沈彥卻以為我還在擔心,撫著我的臉,輕聲道:「別怕,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正是暮色四合時,斜暉脈脈拂在他清朗眉宇間,憂色與憐惜交織纏錯,漆黑的眼眸裡只剩下我一個人的身影。
我垂下眼帘,見他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
忽然覺得,沈彥那麼溫柔。
即使是拿刀逼著沈斌劃傷自己後,我攙扶他出來的時候,他帶著三分玩笑說,嫵嫵,沒有人可以欺負你,除了我。
他也是那樣地,溫柔。
讓我幾欲落淚,又讓我心間填滿不知名的情緒。
那是我從未體驗過的,仿佛充盈著溫暖的月光,讓我想細細描摹,又不知該從何處去落筆。
溫暖甜蜜間,又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手足無措。
於是混沌無知間,我鬼使神差地湊上去,在他毫無血色的唇瓣上親了一下。
14
沈彥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我心想太子殿下可能沒被姑娘家輕薄過,這番大概是惱羞成怒了。
我挺挺胸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你幫我嘗嘗今兒這藥味道怎麼樣?是不是比上回好多了?」
忽然腰被人掐著一把帶入懷中,我仰起頭,沈彥面無表情,靜靜望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莫不是惹禍了?
太子殿下忽然低頭重重地吻了下來。
嗓音低沉嘶啞,如霧氣綿纏,「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嘗。」
我一下子失了重量,仿佛整個人都浮在了雲端。
這樣的感覺我從未有過,如同醉酒一般昏沉又不肯離開,想靠近他,想與他十指相扣,相伴一生。
正在我雲裡霧裡,意識即將跌入深淵的時候。
門外清晰地響起了敲門聲。
「太子妃,娘娘得了上好的茶葉,請您一同去品鑑。」
是去而復返的茜姑姑。
我眼中復了一線清醒。
「別理她。」
太子殿下輕啄我的耳垂,嗓音嘶啞地不像話。
茜姑姑在門外又道:「太子妃?」
我掙扎了一下。
這麼晚找我,應當有要事。
沈彥頓了頓,將我緊摟在懷裡許久,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他吻了吻我的眉心,「去吧。」
我扭扭捏捏地拉起被扯到臂彎的衣服,有點不大情願地往外走。
想了想又回頭。
太子殿下衣衫半褪,一隻手裹滿紗布不方便,只用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收拾著自己,露著大半白玉似的胸膛。
他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望著我,眼神跟帶了把小鉤子似地,勾我心痒痒。
這真是成何體統!
我飛快地跑回去,迅速將他衣服攏上,板著臉說:「太子要自重,切莫讓旁人看見了。」
沈彥便瞧著我笑,長睫徐徐如扇開,眼眸彎彎如星辰落海。
我沒禁住誘惑,踮著腳尖,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眼睛上親了一口,聲音小小地。
「你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15
說完我有點後悔,顯得我多饑渴似地。
皇后坐我跟前我都沒發覺,有些痴痴地想,沈彥不會覺得我太主動了吧?
「太子妃,太子妃。」
茜姑姑低聲喚我。我抬眼,見皇后塗滿丹蔻的手指勾起我腰間玉雁,臉上帶笑地又問了我一遍,「太子妃的玉雁十分别致,不知是何人所贈?」
皇后算盤裡打的什麼主意我不清楚,但這玉雁對我確實意義非凡。
問世間情為何物。
隨雲哥哥送我的時候,正是我及笄那日,新作的淺碧雲水裙上被他親手系上這隻玉雁墜子。
他彎下腰,嗓音似嘆若無地這般說。
那時我是不知道何意的,在得了鳳女的批言後,我被禁足府中,日日只能翻書聊以慰藉。
後才知,雁是守貞之鳥,一生只得一伴,終生不換。
皇后的話,是在諷刺我還是另有它意我並不知曉,只得默不作聲。
皇后從袖中取出一件晶瑩剔透的物什放置我案前,「前幾日,本宮也得了一件,太子妃瞧瞧,可是一對的。」
玉雁通體瑩潤,觸手生寒,是天山寒玉所琢。我撫摸過雁體,在最隱秘的雁翅底下摸到一個篆字:
雲。
我對隨雲哥哥說,咱兩這既然是一對,自然要是最特別的一對,萬一你再雕了一隻送給沈彥,我就不喜歡了。
於是雁翅底下,一個多了一個雲字,一個多了嫵字。
我扯了扯嘴角,「這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哪有什麼一對一對的說法?」
皇后已經坐回了主位,掩袖而笑,「是本宮見識少了,還以為在太子寢殿找到的這隻積了灰的玉雁,是太子要送來給太子妃又忘了給,巴巴地讓茜姑姑悄悄拿來給你一個驚喜,倒是本宮多事了。」
我本就有些牽強的笑意頓時凝滯住了。
「不談這些了,今兒是來品茶的。」
她抬起廣袖,微微一笑,容光燦爛,「太子妃怎麼不喝,茶都涼了。」
我握住手掌,復又鬆開,反覆了幾次方才有了力氣去端茶盞。
皇后又狀若無意地說:「太子妃可知,當年單將軍雖然得勝歸來,但將士損失慘重,又因糧草不足,不得已分路而行。回京路線複雜多變,唯有幾人知曉。」
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這樣,竟也叫敵人在慘敗之時還有餘力去伏擊他們,真真是令人惋惜。」
「太子妃,依你之見,可覺得此事有什麼蹊蹺?」
手腕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茶盞順勢倒下,熱茶澆了我一身。
茜姑姑拿冷毛巾來擦拭我的手背,我捂住那一片通紅的燙傷,低低道:「妾身愚鈍……並未覺得不妥,興許是……是夏人過於狡詐罷了。」
皇后正襟危坐,舉止從容,嫋嫋茶霧徐徐升起,遮住她眼角餘光裡的諷刺笑意。
「或許吧。」
1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東宮的。
推開門,沈彥著一身月白寢衣,松松挽著發,正倚在矮榻上看文書,見我回來,便含笑抬頭,「怎麼這麼遲?」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漸漸他也覺出幾分不對勁,笑意緩緩消失。
剛入了夏,院子裡吹來陣陣涼風,吹得我衣衫舞動,可我站在那裡,身形卻沒有一絲晃動。
「先進來,莫著了涼。」
沈彥起身關了門,轉身摸了我的手,「這麼涼。」
他掌心很溫暖,幾乎有些發燙,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很輕。
他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眸裡仿佛裂開一道罅隙,無盡的悲哀噴薄欲出。
可一瞬間,他又輕笑起來,「怎麼了,怕我?」
我囁嚅了一下,聲音不自覺有些啞了,「沈彥。」
他低聲哄我,「我在的,是不是她又嚇你了,明天我帶你去找她算帳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眼眶有些發燙。
帶著哭腔的聲音又喚了他一聲,「沈彥……」
我想說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因為我明明知道,皇后只是在挑唆。
眼眶越發灼熱,沈彥手忙腳亂起來,「嫵嫵,你怎麼了?」
千言萬語,可什麼都說不出口,我只能拼命搖頭,哭著說:「我想吃糖。」
繃了許久的心神一下鬆弛了,沈彥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捏捏我的臉,「你呀……」
我吃到了糖,最喜歡的梅子糖。
很奇怪的是,很多人知道我喜歡吃糖,包括隨雲哥哥,可只有沈彥一個人知道,其實我最偏愛的是梅子糖。
我吃了很多很多梅子糖。
然後摸著腰間的玉雁跟沈彥說,「明天是隨雲哥哥的忌日,我想一個人出去看看他。」
沈彥替我端茶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將茶遞給我化一化嘴裡散不開的甜膩味道。
他摸了摸我的頭髮,聲音很輕,很柔,「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微弱的燭光落在他分明的輪廓上,他靜靜地看著我,既平靜,又暗藏洶湧的暗流。
他知道,明天不是隨雲哥哥的忌日。
嘴裡的糖變得苦澀,絲絲縷縷的酸讓心臟都開始發疼。
我眨眨眼,一直蓄在眼底的淚猝不及防地滴落。
他拿袖子替我擦臉,慌亂地連話音都帶著戰慄,「嫵嫵?」
我握住他的手,側身閉眼吻了上去。
皇后說的,真也好,假也好。
可我只清楚地明白,他是沈彥。
我會相信一輩子的沈彥。
足以。
夜風潛入空曠的寢殿,孤燈明滅不定,最終熄滅,一縷青煙嫋嫋。
如水明空,烏雲悄悄地遮蔽了圓月。
那夜下了一場雨,又輕又細,溼潤了整個上京。
雲招夜色,雨打芭蕉。
窗下,點點滴滴。
17
我做了一場夢。
夢到了十五歲那年的一個秋日。
迷霧蒙蒙,我踏著一地楓葉來到單府。我本不該這麼早來的,但我聽說沈彥這個傢伙前幾日從邊塞巡視歸來,每次他出遠門回來,都會給我帶一些新鮮玩意。
沈彥果然早早地來了,與隨雲哥哥坐在後院聊天。我提著裙子打算悄悄溜過去給他們應一個驚嚇。
「……殿下恕罪。」
繡花鞋踩過秋深林露,我欲撲出的身影忽然頓了頓。
隨雲哥哥嗓音天生有些清冷,但他語調一向溫和,但這短短四個字,卻生硬且冷淡。
沈彥微微皺起眉,凌厲之意如刀芒出鞘,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嚴肅。
他說:「單隨雲,你以為憑我一己之力能壓下來?」
隨雲哥哥背脊挺直,可我看出了那一絲僵硬,他握緊了酒杯,不動聲色,手背上卻根根青筋暴起。
他們四目相對,秋意漸濃,漸生肅殺。
最終沈彥低頭一口飲盡杯中酒,聲音微啞,「我勸單將軍收手,這是一條萬劫不復之路。」
「我會的。」
沈彥又自斟自飲一杯,垂了眼帘,「這次的事我會盡力而為。」
隨雲哥哥剔透的眸子輕輕一動,宛若冷徹的冰湖裂開了縫隙。他沉寂良久,方低低道:「多謝殿下。」
沈彥抬手止住他的話語,「也只有這最後一次。單少將軍,野心如秋原星火,我希望你即使勸誡不了單將軍引火燒身,起碼懂得明哲保身,就算是……」
「為了李三小姐。」
夢在我踩響了枯枝,隨雲哥哥抽出長劍,身形快如疾風地斬開叢草,我慌然抬頭的那一剎那,忽然湮滅於紛紛飄落的大雪中。
劍刃映出我的惶恐又茫然的神情。
隨雲哥哥鬆了一口氣,鬆開劍朝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
「嫵嫵,你在這裡做什麼?
18
我醒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門外侍女在竊竊私語,「太子今兒是怎麼了?跟丟了魂一樣,落了好幾回東西在屋裡了。」
「心情倒是極好,從未見過太子殿下那樣高興。」
……
錦被細緻地掖在肩膀下面,我微動了動頭,發現床頭整整齊齊地擺著一套新的宮裙。
宮裙之上,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玉雁。
沈彥知道這東西的來源。
我剛得玉雁,迫不及待地跑去要找沈彥炫耀一番。正是我及笄之日,他也穿的有些倜儻,錦衣玉冠,色若春曉。
沈彥給我的禮物是一袋糖,滋味甘冽,梅子味縈繞齒間久久不散,是我不曾嘗過的美味。
我心裡歡喜,卻撅了嘴說,太子殿下太小氣了,你看隨雲哥哥多大方呀。
我甩著墜子,哼笑道,你看隨雲哥哥果然是最在乎我的。
沈彥目光落在我腰間墜子上,身子僵了一僵,半晌才淡淡道,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給你那些好東西豈不是糟蹋了?
當時他似乎被我擠兌地厲害,一直沒怎麼理我,我也有些急了,拿手指戳了戳他。
他冷冷淡淡地看著我。
我偷偷將玉雁墜子拽下來隔著袖子塞到他手裡。
喏喏,東西給你好不好?太子殿下彆氣了,你才是和他天生一對。
他愣了一愣,扭頭看我,眼裡跟看傻瓜一樣。
他說,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眨了眨眼,隨雲哥哥喜歡我的意思啊!我也喜歡他。
沈彥又問我,那你……喜歡我嗎?
我呆了一下,心裡隱隱約約覺著好像兩者有些不同,到底哪裡不同我也說不上來。
沈彥重新替我系上墜子,嘴角微微抿著,低垂的眼睫好像一把扇子。
好像比起隨雲哥哥,我更喜歡惹他生氣,但也不是討厭。
那麼,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了想,見他神情似有不虞,只好勉勉強強地回答他。
也是……也是喜歡的吧。
他抬眼那一瞬間,星河滾燙,一路流進了我心底。
不知怎地,我將這一眼,記了好多年。
梳洗好後,我換了裝出宮,沈彥到底不放心我的安全,派了人跟著我。
我不喜歡,在街上轉了七八圈才將人甩開,去時天色將晚。
隨雲哥哥的衣冠冢在城郊,單家在那事以後一蹶不振,也未曾大興土木將他遷入宗祠。
其實也很好,隨雲哥哥定然不喜歡同那麼多人擠在一起的。
我帶了一壺梨花白,喝一口苦澀後,會泛起淡淡的甘冽清甜。
天際雲霞撩火,四野悄然,惟聞鷓鴣聲陣陣。
我將酒放在墳前,細細描摹碑上的硃砂字。
單少將軍一生文武雙全,戰功赫赫,豈是這幾個字能描繪得了的?
我嘆了又嘆,輾轉數次,終於還是慢慢解下了腰間的玉雁墜子。
年少輕狂,不知這雁的分量有多沉重,到了此時,我方知,欠的何止是一隻玉雁。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我辜負了這份諾言,我沒有辦法看著沈彥一個人在那裡,也沒有辦法無視自己的心意。
李嫵不是他一生為伴的雁。
我低頭將那隻玉雁,放入挖好的坑洞裡,一點點用土將它埋葬。
我做完這一切,才起身回宮。
不料這城郊著實不是個好地方,剛下山就遇見了匪徒。
我慌亂地逃跑,終究力有不逮地一頭栽倒在地。
我覺得當朝太子妃這個死法也太沒面子了,掙扎了幾下打算爬起來,眼前忽然多了一隻手,那是一雙修長清瘦,卻又遍布傷痕與老繭的手。
「嫵嫵,先起來。」
我聽那個人這樣說話,嗓音清冷卻帶著沙子一樣的沙啞。
他高而長的影子落在我身邊,可我卻不敢抬頭看他。
我只見身後幾個賊匪追來,他抽出腰間的劍,銀光一閃,點點血跡濺在我臉上。
我下意識閉了閉眼,睜眼時,終於看清他腰間的墜子。
瑩潤白玉,歸雁栩栩。
雁翅之上,尚沾著泥土似乎才從哪個地方挖出來。
我聞到了一縷酒香,那個人左手原來提著一壺酒。
入口微澀,回味甘冽的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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