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無法得知后稷這個農官當時的耕作制度,無法想像他優選品種的那套技術程序,無法去體味犁耬耙耱和精耕細作帶給這個農官的喜悅,無法去感受春種、夏管、秋收、冬藏的一系列細節,但我們不難從現在的耕作習慣中,從人們傳統的耕作方式中,從人們多年不變的耕作程序中,從那些流傳了多少代的農諺中,從后稷留給我們的蛛絲馬跡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后稷的功勞在於開中國古代農業技術之先河,在於對中國古代農業文明和整個人類農耕文化的不朽貢獻!
▲稷王廟
走進稷王廟
在山西河東稷山縣城的步行街上,從東向西漫步而行,就會遇見稷王廟,靜靜地佇立街旁,那位人稱稷王的農神,被人們供奉在此。白雲悠悠,碧空如洗。
站在門廊下,頓覺一種古樸之風撲面而來。也許,因為祭祀的是農神,同樣是五百多年的建築,同樣是木結構傳統工藝,那大殿,那梁架,那些鬥拱,那些凌簷翹角,甚至一磚一石中,都少了紫禁城那份豪華奢靡和象徵權力的王氣。高貴中不乏平和,平和裡透著尊嚴,自然天成一般,有一種藝術的華美。
創建於元末明初的稷王廟,未留下片紙記載,只知明嘉靖乙卯年(1555)毀於大地震中。到了隆慶年間(1567-1572)重修。也許,人們對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那次大地震仍心存餘悸,稷山「震級8級,裂度8度,城垣盡頹,死傷者甚多」,這種毀滅性的天災對靠土地生存的百姓有多殘忍,可想而知。
隆慶元年(1567)3月至9月,也許是新皇帝的喜氣感染了下面,官員們振作起來,稷山縣城開始進行大規模修建,新築6米厚的城牆,東西南北豎起五門,城牆上設4個角樓,25個敵臺,1400個雉堞,這樣一個嶄新的城堡巍然聳立在晉南盆地,雄偉壯觀,如鶴立雞群,顯示的不僅僅是勃勃生氣,更有強大的經濟基礎和戰略眼光。
也是在這一年,稷王廟矗立在縣城西街。
我們可以想像出當年人車如潮的情景,奠基上梁的鞭炮聲聲震耳,喜慶的鑼鼓如陣陣雷鳴,華麗的高抬走獸秧歌隊伍舞動在廟前街頭,人們把彩色絲綢披掛在新塑成的稷王神像上,然後一撥撥地上香跪拜。這一切都表達著這方土地上人們最大的虔誠、祗敬和祈求。
無論怎樣,官員們不再歷跋涉之苦遠攀稷王山祭祀,也不用奔波操勞去修善村的下廟朝拜,大興土木的五年過去,仁慈的稷王重新端坐於寶座之上,開始在此歲歲接受人們祭祀。香菸嫋嫋,鐘磬聲聲,年復一年,給後人留下考證中國農耕文化的物證。
稷王廟是木結構建築,便也同其他中國古建築一樣難逃戰火毀滅的命運。這次它重修後也只存在了300多年,便毀於清道光十六年(1836)的一場無名大火中。
道光二十三年,有個叫李景椿的雲南人來稷山做了知縣,他是個崇尚農業的官員,知道對稷王的祭祀於這一方水土有著怎樣的意義,而這一方土地上的糧豐林茂於他這個地方官又有著怎樣的重要性。凝聚人心不僅僅靠官威和律令,中國人需要的是宗教,是被統領,在天高皇帝遠的小小縣城,在朝廷每年派員祭祀的農神故鄉,稷王就是農民的宗教領袖,讓稷王再現於世,去統領安撫一方民眾,這該是最智慧的一步棋吧?
據說李景椿曾在稷王廟遺址前久久佇立,望著斷垣殘壁,面對稷王已不復存在的神位,晝思夜想,沉默不語。他不止一次地親眼看到百姓們自發地搭起草棚,點燃香燭,擺下供品,在草棚前長跪不起,祭祀稷王。那種虔誠是發自心底的,它也許表達了民眾對稷王的太多寄託,太大希冀,祈盼這位先祖能帶來風調雨順糧棉豐收,賜予萬民生活幸福安泰。草棚不止一次地被風雨摧毀,又在某一個凌晨被悄悄搭起,朝霞裡燭火搖曳香菸嫋嫋,一隻整羊與帶紅點的大白饅頭剛剛擺在一方條几上,隔夜的露水在祭品上晶瑩閃爍,如祭祀者一顆顆澄澈的心。那株千年古槐和棗樹慈祥而又沉默不語,它們是這一切的歷史見證。
李景椿被感動了,民意不可違,李景椿深諳做官的道理,於是重建稷王廟列入了李景椿的施政方針。他毅然獻出自己一年俸祿,帶頭募捐,為重修稷王廟籌集資金。工程竣工後,李景椿賦七古一章,鐫刻於獻殿西山牆上,詩文古樸,字體遒勁,筆力剛健,與東山牆上平雕的詩圖並茂雕工秀雅的稷山八景圖,對照相映,重建稷王廟的歷史真實就這樣還原了。
獻殿裡最醒目的是前後簷的立欄花板,為木質浮雕農事圖。從東往西看去,我國古代農業生產從耕耘播種到收割碾打的程序再現眼前,無論是春播、夏管,還是秋收、冬藏,無論是手持谷穗的稷王,還是播種的農夫,甚至矯健的牛馬和碾場的碌碡、扇車,無不形象逼真,造型生動,線條流暢,功力精湛。一切藝術都源於生活,當年的工匠們也許不會想到,當他們把熟悉的日常生活刻上那些建築後,他們的手藝就成為後人研究農耕文化與雕刻藝術的範本。
正殿是稷王廟的主體建築,系閣樓式重簷十字歇山頂,頂覆琉璃彩瓦,脊飾魑吻仙人,圍廊環繞,20根雕花石柱擎立,支撐著大殿,大殿就有了頂天立地的氣魄。讓人意外的是,每根柱子上的平雕作品,風格統一而又構圖各異,鮫龍騰雲駕霧,鳳凰展翅欲飛,纏枝牡丹、雲紋及菱花間夾其中,最多的是攀枝南瓜,葉莖交錯,果實碩碩,廟宇裡便多了幾分人間煙火和田園氣息,這也是因為祭祀的是農神稷王吧?
最獨特的當屬前簷下四根浮雕蟠龍石柱,中間兩條巨龍尤為醒目,一為水龍,雲騰浪擁,魚躍龍飛;一為火龍,烈焰熊熊,朱雀穿躍,是我國現存僅有的整體石柱雕刻作品。只說藝術價值,形象逼真,刀法流暢,凸凹有致,氣勢磅礴,遠看仿佛會呼之欲出。細部構圖豐富,想像超群,刀刀見功,一絲不苟,近觀則令人賞心悅目。這代表中華民族圖騰的雙龍,「水火不相融」地駐守著廟宇,廟宇才能在它們的互相監督各司其職中永保平安吧?
大殿後面的兩根石柱,卻是方形,與那些圓形柱子迥然有別,體現出中國古代「天圓地方」的哲學思想,令人不能不驚嘆。值得一看的還有迴廊外圍的52塊雕花石板構成的圍屏欄杆,除了花卉,更多的是一幅幅神話故事與古代隱士墨客傳說,比如「文王訪賢」,顯然源於周文王造訪姜子牙的故事。還有「犀牛喘月」,說是犀牛對著月亮喘氣時,第二年必定大旱,要選種耐乾旱的農作物,才不會顆粒無收。歷史上稷山有過許多次大旱,不知犀牛是不是盡職地提醒農民了,但這樣的傳說放在祭祀農神的廟宇裡,美麗之中多了幾分實用性,才會讓人多看幾眼吧。
鐘鼓二樓簷下的木雕,以田園生活、水利林業為題材,一幅一圖景,景景不雷同,遙遠年代的農業生產再現眼前,那精美的木雕與重疊的鬥拱相互輝映,說不盡的華美與精緻。
鐘樓的楹聯,細細讀來,耐人尋味:
援抱非作三軍氣,警眾恍催萬姓畊。
洪音曾供虞笙間,雅韻嚳偕禹磬垂。
在這裡,響起的不再是鼓舞將士英勇氣概的鏗鏘,也非佛門道家講經說法的吟誦,而是催人下地耕田的鐘聲。這鐘聲悠揚舒緩,伴隨著百姓家黎明的雞鳴狗吠,伴隨著大地的秋去春回,伴隨著糧滿倉畜滿圈,呈現出一派安寧祥和。
稷王端坐在正殿寶座上,寬袍博帶,神情仁慈而安詳,手擎碩大的谷穗。左右兩側,玉女捧五穀,男官捧如意。昔日雕塑工匠們的創意實在有趣,有意把他的手指塑得粗大而結實,是因為農神的功勞源於那雙勤勞的手吧?他目光平和悠遠,平靜地望著這分外喧囂的俗世,白雲蒼狗,滄海桑田,昔日的香火分明不再,作為農耕文明的始祖,他存在的理由更多的是文化,還有藝術。
有關祭祀
在2000年度的「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評選中,南京的六朝祭壇滿票當選。這個位於鐘山主峰的1500年前的祭壇,與西安的唐代祭壇遺存和北京的天壇、地壇,共同構成了我國著名的古都特有的郊壇文化體系,並共同代表了一種消失了的東方禮儀文化系統,具有永久的科學價值。
1987年,在浙江餘杭瑤山頂上,發現了一座良渚文化的祭壇。這座平面呈方形、由裡外三層組成的規模宏大的祭壇,為我們展示出4000多年前的祭祀場景,那些滿懷敬畏之心的先民,不會有後來清代皇族祭祀的浩大隊伍與煩瑣禮儀,不會有北京天壇雄偉而精美的木結構建築祭祀宮殿,更不會有鐘鼓齊鳴韶樂高奏的喧囂與熱鬧,但他們卻不遺餘力地在他們認為與天最近的山頂,找到感應上天的最佳位置,建起自己的祭壇,祈求風調雨順,祈求五穀豐登。誰敢說這最原始最簡單的儀式不是最虔誠最富有歷史意義的祭祀呢?
在山西稷山,那最早的祭壇是建在高高的稷王山上的,如今它的土封形狀已不復存在,但曾經的轟轟烈烈卻沒有被人們遺忘,日復一日地在民間流傳。每年的農曆四月十七,朝中派官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地從京城趕來,不顧人困馬乏地趕到稷王山上祭祀稷王,是多少年不變的一件大事。通往山頂的崎嶇小路,在官員的朝靴和百姓的麻鞋下日益變得通暢與堅實。山上陽光和煦,青山翠微,香火嫋嫋,祭壇莊嚴,山下田陌縱橫,莊稼茂盛,春花爭豔,一派太平。後來,祭壇變成了宏偉的祭祠,那一根根椽檁,一片片青瓦,靠著背工們的肩膀,堆積到山頂,又憑著能工巧匠們的雙手,聳立在山巔。祭祠有兩座,一座給穀神稷王,一座給生養稷王的母親姜塬。母子二人咫尺相望,目睹著黎民百姓祭拜的至誠至忠,接受著朝廷官員獻上的犧牲。再後來,官員們便漸漸開始偷懶,在距縣城15公裡的修善村建起一座稷王廟,俗稱「下廟」,把祭祀的場所從高山挪到平川,不再每年備嘗登山之辛勞。到了明代,縣城中心建起規模宏大的稷王廟,使官府與民間的祭祀一度達到高潮,稷王山上的香火便日漸衰落。
稷王山上,稷王廟的四壁就曾繪有「農工王業圖」壁畫,廟東南高聳入雲的稷王塔上,就刻有「后稷明堂」四字,對此《山西通志》裡均有詳細記載。
河流與城
《水經注》載:「汾水出太原汾陽北管涔山」。
汾河到了晉南,似乎格外青睞這塊土地,東自新絳縣下王村進入稷山,流經35個自然村,然後西出史冊村經河津到萬榮。她似乎知道稷王教民稼穡的重要性,知道她的使命即將完成,於是她扭動著豐腴的身軀,在稷王播百穀的土地上扭出23道彎。她的仁慈滋潤了汾河兩岸萬畝良田,滋潤出汾北人的粗獷豪邁,耿直坦率,滋潤出汾南人的溫和精明,知書達禮,滋潤出晉南盆地這個著名的大糧倉。
曾經的汾河,戰國時的秦穆公「泛舟之役」,「萬筏下汾河」,怎樣的一幅漕運圖?再看稷山縣的地理位置:南有稷王山為屏,北依呂梁山為枕,中間是一望無際的平塬臺地,土質肥沃,氣候溫和,四季分明,光照充足,無霜期長,盛產糧棉與紅棗。尤其是陶梁的板棗,那是後來歷朝歷代向皇帝進獻的貢品啊。
那麼,種莊稼所具備的自然環境,是稷王選擇這裡作為他培育優良品種,研究農業技術,推廣生產經驗的實驗基地。毋庸置疑,農業的發展帶給這一方土地富庶,農具的需要使民間手工業應運而生,糧食豐足六畜興旺使物物交換變成貨幣交易,工商業的興盛便讓人們的交易聚集地逐漸變成一個適宜不同於男耕女織生活的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城鎮。
早在漢代,稷山汾南始設稷山亭。
隋開皇十八年(598)——1400多年前的稷山,城牆、城池和商賈布局已無從考起,一切都被掩埋於歷史的塵埃之中。記載於史冊中的是明隆慶元年(1567)的新城,「新築城牆1.8丈,頂部四角均為一層角樓,角樓相互之間設敵臺25個,每臺建一亭,每亭之間築有雉堞,共1400個,全城開五門,東為望堯門,南曰帶汾門,西稱思禹門,北設屏射、引泉兩門。每門門樓為二層建築,均高出城牆上其他物體,並與其四周排列齊整的角樓、敵臺亭和雉堞相照應,甚為絢麗和壯觀」。
農業社會中的城牆是具有戰備意義的建築,但如此的高牆和雉堞以及敵臺亭並未擋住入侵者的腳步。明崇禎十七年(1644),李自成在西安正式宣布建國,國號大順,改西安為長安。第二年的二月,李自成揮師東渡黃河,向北京進軍,稷山縣城的高牆成了阻止他北上的一道屏障。還有崇禎二十一年的白璋義軍,一次次的攻打和爭奪,使城池傷痕累累,幾成廢墟。
翻開歷史的冊頁,清同治年間的縣城圖把曾經的繁華與美麗呈現在我們面前。五座城門雄踞四方,如同五位威震寰宇的將軍,角樓高聳,雉堞連綿,巡視士兵的身影於晨曦中雕塑一般,堅毅而鎮定。每日清晨,當第一縷霞光映照在望堯門的城樓上時,吊橋緩緩落下,推車挑擔的鄉民從四方八野湧進城門,街巷裡的店鋪門板從容地打開,旌幡搖曳,吆喝陣陣,滴著露水的瓜果菜蔬散發著田野的清香,酒家、銀樓、布店、當鋪、米棧、商號以及走街串巷的小販等等等等,剎那間打破寂靜,給初醒的小城帶來勃勃生機。喧囂市聲裡,稷王廟的鐘聲格外悠揚而沉靜,祥和安寧的城市一天就此開始。
依圖找去,可以清晰地嗅出137年前的文化氣息。文廟、魁樓、文昌閣、學堂、書院、舊察院等建築佔據了縣城東面的區域,書聲琅琅,墨香飄飄,那麼馥鬱醇厚。在中國的風水學說裡東為至上,把這樣的位置給予文化設施建設,可見崇尚儒學的歷史源遠流長。
還可以看到的是寺廟林立,稷王廟、關帝廟、城隍廟、龍王廟、土地廟、馬神廟、天真觀、三靈觀、青華觀、保真觀,還有高聳入雲的崇善寺塔,儒、釋、道三教的諸多神仙共居一個城郭,晝夜相伴,在屬於自己的領域空間裡,年復一年地接受著人們的香火,相安無事。汾水滋潤著的一方水土養育了萬物生靈,使他們充滿了智慧與靈氣,稷王遺傳下來的勤勞堅韌又賦予他們仁慈與寬厚,博愛與溫和。祭祀的頌詞裡雖然照顧到各個神靈,但千百年來不變的惟有稷王,使人們無比崇敬的神靈仍然非稷王莫屬。此時的后稷已不再是普通的人,而是神,是先知先覺無所不能的神,是至高無上仁慈博愛的化身,是農耕社會人們的精神領袖。
從司馬遷的敘述裡,我們還知道后稷其實是有父親的,《史記·五帝本紀》中說:「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塬,姜塬為帝嚳元妃」。
撇過后稷的身世不說,再看河東,位於黃河中遊,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根據史書中的記載,禹都安邑,舜都蒲坂,堯都平陽,皆在河東。再往外延伸一點,黃帝生於壽丘(今山東曲阜附近)附近,初都逐鹿,後遷有熊(今河南新鄭);顓頊都帝丘(今河南濮陽),都處於黃河中下遊區域。至今在解州鹽池,還流傳著黃帝戰蚩尤的神話;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傳說;稷山以西的河津龍門,大禹開石門鑿龍門疏黃河的遺蹟和傳說。1926年,因清華大學李濟博士考古中發現的半個蠶繭而被定為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遺址的夏縣西陰村;在許多稷益廟裡,與后稷共享祭祀的伯益曾經協助大禹治水不說,傳說鑿井技術就源自他,使旱災時莊稼不至於枯死。從諸多的歷史文化遺存中不難看出,這些原始部落的領袖都把他們的領地選在這裡,建都立業,發展生產,繁衍子孫,聚集財富,並非偶然,除了部落之間的爭戰帶來的遷徙外,定居以大自然的天時地利為最主要的因素。
源開粒食與教民稼穡
司馬遷的《史記·周本紀》中說:「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志。其遊戲,好種樹麻、菽,及為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帝堯曰:『棄,黎民始飢,爾后稷播時百穀。』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
《史記·五帝本紀》中說:「棄主稷,百穀時茂」。
從這些文字裡,棄作為堯帝封的農官,是因為他於種莊稼不光有著極大的興趣,而且掌握了一定的技術。那時的汾河谷地,水源充沛,氣候溫和,對於棄來說,天時地利均已具備,那麼誰能把莊稼種得好,種得糧食豐收,誰自然就是「民皆法則之」的榜樣和楷模,「人和」也就形成了。
有個研究后稷文化的學者吳曄,在他的文章裡一一列出有名的「后稷十問」:
你能把澇窪之地當作好地用嗎?
你能把失去墒的土層收去而讓出墒情好的土層來耕作嗎?
你能使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都變成旱能灌澇能耕的地嗎?
你能讓這五種地永保良好的墒情嗎?
你能使田裡不長雜草嗎?
你能使你的田野吹遍清風嗎?
你能使穀物莖稈堅挺嗎?
你能使莊稼穗大而且堅實勻稱嗎?
你能使果實籽粒飽滿而又皮薄嗎?
你能使糧食有油性而且吃著有咬勁嗎?
后稷的這十個問題,基本是當時人類生存所遇到的難題,涉及土地的利用、改造以及穀物品種的優化等等,代表了渴求進步的中國農耕文明的呼聲,是耕者的理想。即使放在今天,仍然有著現實意義。
中國在商代就有在土壤中施肥的記載;早就重視土壤灌溉和洗鹽。西漢時發明了代田法,以耕地壟背壟溝逐年互相更換,以休養土壤地力;發明了區田法,就是集中水肥,提高單位面積產量;重視深耕和改良品種,有專門的種子田。特別是隋朝之後,複種的面積非常之大。到了宋朝,南方基本上是一年兩季。提倡規模經營。《史記·貨殖列傳》就有規模經營的記載,而《齊民要術》裡更將蔬菜、畜牧、水產等專門記載。重視農產品加工。《齊民要術》裡有很大的篇幅專門記載釀酒的過程。
德國人華格納在《中國農書》裡非常驚嘆中國古代農業的繁盛,而且能夠一直綿延到今天。可以說,在現代化肥和拖拉機等手段出現之前,中國的農業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除過地理和氣候這些條件的因素,更多的是中國人利用自身的智慧發展起繁盛的農耕文化。
我們已經無法得知后稷這個農官當時的耕作制度,無法想像他優選品種的那套技術程序,無法去體味犁耬耙耱和精耕細作帶給這個農官的喜悅,無法去感受春種、夏管、秋收、冬藏的一系列細節,但我們不難從現在的耕作習慣中,從人們傳統的耕作方式中,從人們多年不變的耕作程序中,從那些流傳了多少代的農諺中,從后稷留給我們的蛛絲馬跡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后稷的功勞在於開中國古代農業技術之先河,在於對中國古代農業文明和整個人類農耕文化的不朽貢獻!
有人以楹聯這樣評價:
謁古廟祭后稷憶想當年教民稼穡首開農耕文明功業盡在粒食王本
拜大殿思姜塬追尋舊日誨子躬勞繼傳華夏道統德名永伴暮鼓晨鐘
民以食為天,在一個以農為本的封建社會裡,不是誰都能輕易贏得這樣的頌詞和祭祀呢。
根據寧水龍先生多年的研究,我國古代歷史上曾經有三代后稷。第一代叫棄,也就是本文中敘述的后稷,在稷山教民稼穡,生前封為稷官,死後封為農神。第二代叫公劉,是后稷的第六世孫。第三代叫古公旦父,是后稷的第十三世孫。陝西楊陵和武功、甘肅慶陽都有后稷廟,但他們祭祀的后稷都是稷山后稷的子孫。這一說是否證據確鑿,也有待專家們進一步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