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歷史上的傳染病大流行》,(美)約翰·艾伯斯 著,徐依兒 譯,中國工人出版社2020年10月版
對於人類未來和傳染病的鬥爭,《瘟疫:歷史上的傳染病大流行》一書作者約翰·艾伯斯抱有樂觀的態度;因為他發現,即使在沒有現代醫學手段的情況下,人類也可以通過對於大型傳染病的不同態度影響疾病的發展進程。這一點,對於我們應對新出現的傳染病大流行是十分重要的經驗。
流感是人類歷史上最早流行的疾病之一,因而人類對於流感的認識與防治,無疑值得我們關注。在《瘟疫:歷史上的傳染病大流行》一書中,就專門講述了流感這一傳染病帶給人類歷史的影響。
人類對流感的早期認識「流感」這一術語從 1504年開始被廣泛使用,但這一詞彙的現代含義,直到 18 世紀才出現。
在英國和歐洲,16、17 世紀就出現了流感病例的可靠記載,但很有可能當時的疫情只零星出現,而並非大規模暴發。但到 18 世紀,交通速度更快,而且戰爭也在世界範圍內打響,使得流感大暴發成為可能。此外,當時的城市也開始飛速擴張,人口密度快速上升,尤其是在 18 世紀下半葉,工業和農業革命興起之後。
18 世紀的醫學對於流感暴發的判斷更細緻、更精確,而且醫生所使用的方法也更加明智,但傳統病理思想仍有影響,人們依然認為疾病通過瘴氣傳播,支持汙染的理論,而放血和拔火罐也依然是治療的主流方式。因為流感是一種相對輕微的疾病,至少不如鼠疫和天花嚴重,只有少數人會死於此病,所以醫生不會常常使用催吐這麼激烈的手段進行治療,他們一般首先建議病人多休息,並食用有營養的食品,這一建議至今也仍然管用。
到 19 世紀,上個世紀出現的趨勢依然在繼續,但速度卻有所加快:隨著蒸汽船和鐵路技術的發展,跨洋和跨陸旅行的時間大大縮短;歐洲國家實行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建立了廣袤的帝國,其影響遍布世界每一個角落;工業革命全力發展,城市飛速擴張,人口快速上升。這一切對於流感的暴發和擴散來說都極為有利。
在醫學方面,人們開始用新方式來解釋和治療傳染病,這些前所未有的理論和方法振奮人心。天花疫苗就是例子之一,此外醫學界還意識到了病原體的存在,並識別出了許多疾病的致病菌。但是,這些進步非但沒有真正應用到流感方面,事實上還讓醫生產生了錯覺,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疾病。在 19 世紀早期,瘴氣論的影響力依然超過細菌論,甚至放血療法也依然受到歡迎。但是,至少就流感的死亡率來說,歐美國家已經進行了更為精確可靠的數據記錄。
人類對流感大流行的防治認知1919年以後的30年中,流感疫情似乎漸趨平息。當時,通過電子顯微鏡這一新技術,人們已經能夠成功掃描病毒,抗生素也已發現,並在人類身上進行了首次試驗。
1948年,世界衛生組織成立,第二年還建起了世界流感中心,來協調世界各地對於該病的應對,讓世界上45個國家的實驗室能夠共享信息。之後,隨著航空業的發展,世界日益縮小,大流感基本上每10年就會發生一次:戰後,在1946年至1949年,流感再一次暴發;1957年也出現了疫情;下一次流感暴發則出現在1968年。這幾場流感遠比1918年至1919年的流感溫和,再一次回歸了該病的典型規律,即易感人群是小孩和老人。
世衛組織的活動也展現出,疫苗項目可以在世界範圍內協同落地。世衛組織在20 世紀70年代就通過疫苗,在天花根除運動中取得了成功。但令人煩惱的是,這幾場大流感表明,流感病毒的變異速度很快。20世紀40年代出現的是 H1N1毒株,人們在經歷了1918年流感大流行後,對其會有一些免疫力;但1957年和1968年的兩場流感中,致病的病原體分別是 H2N2 和 H3N2,兩者都是全新的毒株(抗原性漂變所致),成功替代了之前的毒株。人們認為這幾次疫情也起源於遠東,而且分成數次來襲,和 1918 年的情況類似,其中第二次來襲時,病毒毒性比第一次更強(即傳染性更強,死亡率更高)。這就說明流感病毒經過了進化,更加適應人類。
但是,就和1918年時一樣,在第一次溫和的流感暴發中,如果感染了病毒,那麼在後來幾次流感來襲時,就能獲得一定抵抗力。一般認為,1957年和1968年流感疫情中出現的毒株可能在19世紀末也出現過。這對老一輩來說是一種安慰,因為他們最容易感染流感。在這兩場流感中,病原體是人類流感和禽流感混合後基因重組的產物,產生於第三方宿主身上,比如豬,而並非和1918年的流感一樣,從鳥類直接傳染到人類中。這也就意味著,這場流感不會像是在「處女地」上一樣肆虐,也不太可能導致無法控制的免疫反應,比如細胞因子風暴。
但這也並不保證一切都一帆風順。在西方國家,比如英國,政府在遵循世衛組織建議及關閉學校方面,反應十分緩慢,而這些措施實際上有利於控制疫情。由於措施實施不及時,醫院的設備和工作人員常常不堪重負。
1976年流感疫苗項目的歷史影響1976年1月,駐紮在新澤西州迪克斯堡的軍隊中,超過200名士兵感染了「豬流感」,即 H1N1 毒株,而另外幾十名病患感染的則是 H2N2 病毒,即 1968 年流感的致病病毒。
當時極受關注的是,豬流感病毒已經表現出能夠在人際之間傳播,而且似乎和毒性極大的1918年流感毒株有關聯。這一猜測的證據是,研究人員從超過50歲的人群當中提取了血清,其中存在對該病毒的抗體,而那些人都曾經歷過1918年的流感。這也意味著大多數人口,尤其是年輕一代,都不具備對這一病毒的免疫力,因為他們出生之前,1918年的大流感毒株就已不再出現。從這一角度推斷,當時可能會再一次出現「處女地」式的流感大規模流行。
人們不可能對疫情無動於衷,但也確實需要仔細考慮一些看似冷酷的建議:艾伯特·薩賓建議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只有高風險人群才應該是疫苗注射的首要目標,同時多出來的疫苗應當儲存起來,他還指責世衛組織未能匯報發生在世界各地的其他流感疫情。薩賓在國會面前也證實了自己的觀點,他是20世紀50年代協助發明了小兒麻痺症疫苗的研究人員,但為美國總統傑拉爾德·福特提供諮詢的藍絲帶小組卻刻意忽略了此類異議。因此,福特在1976年4月快速籤署了一項雄心勃勃的計劃,耗資1.35億美元,在全美為大約 2 億人進行大規模疫苗注射,這項計劃從10月份開始推行,注射了第一支疫苗。
之所以以這一前所未有的規模進行疫苗注射,其考慮因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 1918 年的悲劇重現,導致大量人口死亡和財產流失,在這一次,其數量級會變成數百萬人口死亡、數十億美元流失。此外,在1957年和1968年的兩場疫情中,疫苗注射得太晚或數量不足導致了數千人死亡。但還有一個因素是,當時正值選舉的年份,福特一開始面對著來自共和黨的強有力挑戰,對手是加利福尼亞州長隆納·雷根,而後又在大選中面臨其民主黨內對手吉米·卡特的挑戰。
事實上,《紐約時報》的編輯就曾譴責疫苗注射項目背後的動力主要是政治角逐。在這一項目中,緊接而來的所謂「大敗」,甚至「慘敗」讓福特失去了大量政治資本,甚至超過了他的收穫。當年秋季並未出現流感疫情,因此強化了福特無能和愚蠢的形象。
到1976年12月中旬,疫苗注射項目撤銷,主要是出於人們對於其副作用的恐慌,當時有幾百位接受了疫苗注射的人罹患了一種罕見的神經性疾病,即吉蘭巴雷症候群,該病有時會致死。雖然之後的研究表明,和未接受疫苗注射的人比起來,這些接受了疫苗注射的人罹患吉蘭巴雷症候群的概率高了五倍(但概率還是很低),但這支疫苗和該病之間是否不止有間接聯繫,依然有待證明,因為任何輸入體內的異物都可能引起此類病症。
儘管出現了挫折,一些人依然聲稱 1976 年的疫苗項目是成功的,因為該項目證明,大規模疫苗注射能夠在短時間內進行——在美國,超過 4300 萬人口接受了注射,佔高危人口的 50%(是一般的疫苗項目覆蓋率的兩倍),佔總人口數量近四分之一。支持這一項目的醫療顧問埃德溫·基爾伯恩總結了該項目的實施原因,來為自己和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申辯。他說:「注射了疫苗但沒有碰上流感,總好過流感來了但沒有打疫苗。」
在裡根擔任總統的 20 世紀 80 年代,人們對於美國政府疫苗項目飽含敵意,且美國政府也無意控制,因此針對流感等可預防疾病的疫苗項目缺乏資金,導致從此以後研發疫苗的項目都歸於私人企業。 但是,1976 年的實踐卻證明這種做法並不合適,因為製藥公司發現,他們自己能夠獲得的保險不能在訴訟當中賠付應當承擔的金額,因此只能由議會撥款覆蓋。而對於疫苗的分發和配給也有困難,因為分發和配給由州政府管理,所以分配並不均勻。
由此導致的一個更常見的後果是,公眾對疫苗缺少信心,人們不相信疫苗不僅是因為併發症,也是因為製造過程不合規,有一系列的案件都是關於疫苗製造過程中,用了錯誤的病毒。如果媒體和大眾能夠更好地共享信息,這些誤解就都能夠避免,或至少能夠有所減輕。尤其是當時發生了水門事件,人們普遍對美國聯邦政府喪失了信心。直至今日,這些誤解依然困擾著流感疫苗項目的實施……
以上內容摘編自《瘟疫:歷史上的傳染病大流行》一書。
《瘟疫:歷史上的傳染病大流行》一書詮釋了六種傳遍世界、先後從公元6世紀延續至今的傳染病:鼠疫、天花、肺結核、霍亂、流感和愛滋病。在書中,作者約翰·艾伯斯不僅講述了這些傳染病帶給人類歷史的影響,還分析了人類的不同文化態度如何影響了傳染病的發展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