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奇妙的極小概率的時間旅行。
昏迷前還是 1991 年，彼時還有蘇聯的存在，海灣戰爭炮火連天；等她醒來，已經是 2018 年。
植物人甦醒已是奇蹟，而阿聯女子 Munira Abdulla 的甦醒當屬奇蹟中的奇蹟。近日，她的經歷登上多家世界著名媒體的報導。幾張近期的照片顯示，她坐在輪椅上參觀阿布達比的大清真寺。她現在居住在那裡，並接受康復治療，已經能夠進行交流。
她的康復給家庭帶來希望。
27 年的植物人
圖 | 阿聯《國民報》對 Munira Abdulla 的報導
那是 1991 年的一次交通事故。32 歲的 Abdulla 抱著 4 歲兒子 Omar Webair，坐在汽車後排。碰撞發生時，Abdulla 用身體護住了兒子，自己卻受到重創，從此昏迷。
事故發生後，由於無法及時聯繫救護車，Abdulla 錯過了數小時的救護時間。後來在倫敦醫院，Abdulla 被診斷為植物人，她對周圍環境幾乎沒有任何反應。
隨後，Abdulla 被送回阿聯的阿萊茵 (AL AIN) 醫院。在那裡，她靠鼻胃管維持生命，並接受理療以防止肌肉萎縮。
這期間，兒子 Webair 每天都會去陪伴母親幾個小時，他說，雖然母親不能說話，但可以從其表情中看出她是否處於痛苦中。
2017 年，Abdulla 獲王室資助到德國接受改善手腳肌肉萎縮的手術。德國醫生對她進行理療以及控制癲癇。
奇蹟在 2018 年的 6 月出現了。當 Webair 在病房因誤會與人爭執之際，Abdulla 竟發出奇怪的聲音。Webair 叫醫生來檢查，醫生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三天後，Webair 被母親叫醒了。沒錯，母親在叫他的名字。幾周後，她已經能夠背誦小時候就熟悉的古蘭經。
如今 Abdulla 在阿布達比繼續接受理療和康復訓練，她已經能夠和周圍熟悉的人交流感受。
Abdulla 能夠甦醒，的確令人難以置信。據《紐約時報》報導，鑑於 Abdulla 要面對癲癇和肌肉萎縮的治療，她難以坐在輪椅上，於是醫生給她安裝了一種給脊柱輸藥的裝置。德國舍恩診所（Schoen Clinic）的 Friedemann Müller 博士認為，這可能是促使其加快恢復的一個因素。
往前一步是奇蹟，退後一步是倫理
植物人狀態的患者通常有三類。要麼是完全沒有意識，眼睛緊閉，對環境完全沒有反應；要麼是眼睛睜開，但沒有意識反應；還有一類則是微弱的意識反應，如果受到刺激可能會移動手指。
像 Abdulla 一樣幸運的人寥寥可數，世界上只有少數人能夠在進入植物人狀態數年後甦醒。
2003 年，來自美國阿肯色州的男子 Terry Wallis 就是在植物人狀態下度過了 19 年後甦醒的。科學家希望能用先進的掃描技術來研究他的大腦，這是一個罕見的研究機會。
研究結果發表在 2006 年《臨床研究雜誌》（The Journal of Clinical Investigation）上，結論是，自 2003 年以來，Terry Wallis 的大腦在自我癒合，已經在形成新的神經連接。
英國國家醫療服務系統（NHS）的看法是，目前無法預測某人處於意識障礙狀態時情況能否改善，並且恢復意識的人通常會因大腦受損而導致嚴重殘疾。
對於大部分多年的植物人而言，他們面對的更多可能是另外一種情形。
1975 年，家住新澤西州 21 歲的 Karen Ann Quinlan 在聚會上服用安定和酒精導致昏迷，後成為植物人，她的眼球已經不再同向轉動。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她在醫院病情加重，體重剩下不到 36 公斤。她還伴有發生無規律的、劇烈的四肢痙攣。加上鼻胃管飼餵和呼吸機，Quinlan 的父母認為她在這樣的狀態下存活既痛苦也無意義，要求停掉呼吸機。
但這個要求遭到醫院的拒絕，院方認為醫生基於希波克拉底誓言不可以傷害病人，並且醫院還可能面臨當地檢察官的殺人罪指控。
最終在 1976 年的裁決中，新澤西最高法院宣判 Quinlan 的父親有權決定 Quinlan 的生死。在拔除呼吸機後，Quinlan 令人意外地能夠自主呼吸，依靠鼻胃管飼餵繼續生存了 9 年，才因肺炎導致呼吸衰竭而去世。去世時她的體重只有 29 公斤。
Quinlan 一案在人類死亡史上有重要意義，它影響了全世界的醫學和法律實踐，由此引發了關於道德、倫理、安樂死、法律監護和公民死亡權利等一系列重要議題，醫院裡的倫理委員會也由此設立。
隨後科學家研究了 Quinlan 的大腦和脊髓，研究結果發表在 1994 年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研究發現她的大腦皮層有中度損傷，但她的丘腦兩側損傷更重，而控制呼吸和心臟功能的腦幹相對完好。也就是說，丘腦在意識控制中起著特別重要的作用。
圖 | Quinlan 大腦的光學顯微鏡圖。短箭頭所指是大腦皮層及下面的白質有嚴重萎縮，長箭頭所指是丘腦兩側嚴重萎縮。
不可預測的植物人甦醒
目前還難以預測植物人能不能醒來，以及多久才能醒來。在有記錄的植物人案例中，25 歲的印度護士 Aruna Shanbaug 可能保持了最長的植物人生存記錄，接近 42 年。
1973 年，Aruna Shanbaug 被醫院裡的護工用金屬鏈勒住並性侵，之後她就進入了持續性植物人狀態，直到 2015 年去世。
在這 40 多年裡，她能自主呼吸，對光亮有輕微反應，可以吞咽和消化柔軟的食物。
然而，她並沒有甦醒過來。
植物人是嚴重腦損傷後常見的臨床表現，是一種嚴重的意識障礙疾病。其實還可以細分，除了植物人狀態，還有一種叫做微意識狀態的意識障礙狀態。
人在昏迷後 2 周到 4 周內，如果不能醒來，就會進入植物人狀態或微意識狀態。一個人醒著但沒有表現出意識的跡象，能夠規律睡眠且能有基本應激反應，但不能作出有意義的意識反應，那麼就是植物人狀態。
如果患者是由於非外傷（腦中風或阿爾茨海默病）導致植物人長達 6 個月或由於外傷而導致植物人長達 12 個月以上，就屬於永久植物人了。永久植物人屬於極小可能性甦醒的狀態，但並非不可能。
微意識狀態的意識障礙患者甦醒可能性較大，他們可以在呼喚時動一下手指。
支持性治療是必需的。據英國 NHS，大部分意識障礙患者需要通過鼻胃管飼餵輸送營養來存活，他們需要定期挪動，活動關節，清潔皮膚，保持牙齒衛生，疏通腸和膀胱，以及聽音樂、看電視和熟人談話都會提高患者的刺激響應。
植物人甦醒的可能性取決於患者受傷的類型、受傷的嚴重程度、受傷時的年齡以及植物人狀態持續的時間。NHS 提示說，如果一個人處於植物人狀態長達 12 個月，就可以考慮撤銷營養支持。因為這樣的患者甦醒可能性渺茫，延長其生存沒什麼價值，而只能給人虛假的甦醒希望，給家人朋友不必要的困擾。
解放軍總醫院第七醫學中心神經外科主任醫師何江弘在接受 DeepTech 採訪時表示，阿聯的 Munira Abdulla 是植物人狀態最久的甦醒過來的患者，因為植物人狀態越久，其大腦功能因為活動限制就會衰退加重，恢復的可能性就越低，最終的治療效果也就越差，同時落下殘疾的可能性就更大。
在他看來，此前一些媒體報導的植物人甦醒案例不一定可靠，因為一些所謂的植物人可能很早就有了意識，但未被發現。
植物人中當屬外傷所致發病最多、也是預後最好的。何江弘分析說，外傷雖然受傷很重，但是無論是哪個器官或部位出血都是局限性的，而對於腦卒中或缺血缺氧腦病，它都是全腦範圍的更大破壞，這就更難恢復。
植物人的治療手段一直在探索中。4 月 16 日，一篇《柳葉刀-神經病學》（Lancet Neurol）文章《長期意識障礙患者的治療幹預》指出，即使在植物人狀態多年後，治療幹預也可能是有益的，尤其是藥物金剛烷胺和經顱直流電刺激的研究效果較好。
2018 年美國神經病學會更新發布的《意識障礙實踐指南》提到，根據一項隨機對照試驗，對腦外傷後 4 周到 16 周植物人狀態和微意識狀態患者推薦使用金剛烷胺，後者是一種抗病毒和抗帕金森病藥物。
此外，《柳葉刀-神經病學》文章還提到，多項隨機對照試驗證明，經顱直流電刺激對於微意識狀態患者可能有效果，且沒有發現副作用，但並非所有此類患者都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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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https://www.thenational.ae/uae/health/emirati-woman-wakes-up-from-coma-after-almost-30-years-1.851923
https://www.nytimes.com/2019/04/24/world/middleeast/woman-coma-27-years.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aren_Ann_Quinlan
https://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199405263302101
https://www.nytimes.com/2015/05/19/world/asia/indian-nurse-aruna-shanbaug-dies-42-years-coma-after-rape.html?_ga=2.263158671.283485669.1556158327-539207785.1555714595
http://news.bbc.co.uk/2/hi/europe/6715313.stm
https://www.nytimes.com/2006/07/04/health/psychology/04coma.html?module=inline
http://dx.doi.org/10.1016/ S1474-4422(19)30031-6
https://www.nhs.uk/conditions/disorders-of-consciousness/
https://n.neurology.org/content/91/1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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