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先生本文原創
魯西南鄉下的夏天到處是蟬鳴,吵得人的耳朵幾乎要聾,這是許多外地人在夏季初到魯西南時的第一聽覺印象。
誇張了嗎?我想並沒有。
我的童年就是在魯西南廣袤的田野上度過的,在炎炎的夏季,我提著礦燈捉過知了,也曾吃過不少炸知了,當然也曾揮舞著長竹竿戳過蟬蛻。
可以說,沒了知了,我的童年生活便少了三分之一的充實與樂趣。
01
夏季的六月接近尾聲時,整個魯西南就儼然成了知了的海洋,我至今都忘不了全村老老少少一齊上陣捉知了的壯舉。
天空剛剛擦黑,大伙兒便匆匆忙忙地吃過晚飯開始準備起來了。礦燈、竹竿和塑料桶,這是捉知了必備的三件套。
雖說結伴同行可以解悶,但大家更喜歡單獨行動,畢竟兩盞礦燈同時照在同一隻知了上,歸屬權的判定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大伙兒都喜歡「單飛」,即使是一家人,也都各自奔向心中的理想地去了。
我曾經站在河堤上遠眺過捉知了的大軍,只見遠處近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燈光,就好像鬼子進村掃蕩一般。
在那個「七隻知了可以換一元錢」的年代,從地底下冒出來的知了無疑成了村民眼中「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自然,誰也不肯捨棄這一賺錢的機會,並且一家比一家跑的路多、熬的夜晚。
每次在路上遇到熟人,大家互相攀談的話題也不再是「你吃飯了沒」,取而代之的是「你捉了多少知了猴」。從來沒有想到,幾隻小小的知了猴就可以輕鬆地讓老百姓「移風易俗」。
02
雖說知了可以換錢,但我們家的知了幾乎是不賣的。
每次父親提議要把知了賣掉換點兒零花錢,母親都是用同一句話把父親給拒絕了——「咱自己家都不夠吃」。
父親拗不過,只好悻悻地燒著鍋。可油炸的知了出鍋後,父親的筷子夾得明顯比往日裡要勤快許多。一小盅白酒,幾隻金黃酥脆的知了,再用滾水燙一下腳,一天的疲憊就都消散盡了。
知了好吃,但不能在年前就將它們吃淨,因為在魯西南一帶,油炸知了是過年待客的一道傳統美食。
從溽熱的暑天到過年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如何保存知了呢?自然是得冷藏起來。
先把知了用刷子清洗乾淨,滾水焯上一遍後瀝乾水分,用塑膠袋一包,放在冰櫃裡半年都不改鮮味。
早些年家裡沒有冰箱,我們家的知了就藏在隔壁孟大娘家。為了不佔用人家太多地方,每年母親都會將數量控制在二百個左右,結結實實地塞滿一個塑料酒桶。
如今家裡有了冰箱,母親便放心大膽起來,每次都是將整個夏季的知了儲藏起來,只為了等我過年回家。
03
關於知了的記憶,又何止是只有吃呢!我生命裡的第一桶金就是通過戳蟬蛻換來的。
那時農村孩子的暑假不像城裡的孩子,每天有寫不完的作業和上不完的補習班,我們的暑期作業除了一本薄薄的暑假練習冊,再沒有其他的學習任務了。
那時,我有大把大把的空閒時間可以用來在河裡抓魚、在密林之間戳蟬蛻。
戳蟬蛻的竹竿是母親幫我製作的,我們村子四周沒有很長的竹竿,為了能夠著高處的蟬蛻,母親用紅線將一長一短兩根竹竿首尾綁在一起。
我忘不了過去一個人在知了聲漫天的樹林裡抬頭行走的日子。蟬蛻的位置可謂忽高忽下、千奇百怪——有的就藏在草叢裡,觸手可及;有的則躲在高處的綠葉背後,任憑我如何揮舞竹竿,那蟬蛻就是不肯下來。
辛苦了大半天,脖子都酸脹到再也抬不起來時,我的袋子裡就有三四兩左右的蟬蛻了。按照當年一斤五十元的價格,我差不多可以拿到二十元左右的「巨款」。
對於這筆意外之財,母親從來不會伸手向我要回去,「這是你的私房錢,怎麼花,你自己做主。」
那些錢是怎麼花出去的,我記不得了,可當年屏住呼吸瞅著收購蟬蛻的那個老人手中那把忽上忽下的秤桿子的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04
去年過年回家,母親又用花生油炸了許多知了給我吃,還是之前的味道,絲毫都沒有改變。
因為疫情的原因,大年初四我就急匆匆地坐上了前往杭城的火車,在車站裡,母親一遍遍囑託我:「知了一定要放在冰箱裡,不然容易壞。」
我一遍遍地點著頭。
回到杭城,當我興衝衝地把一盤金黃的炸知了端到舍友的面前時,他驚嚇地跳了起來。整個晚餐過程中,他的眼睛都一直躲閃著那個泛著黃油的盤子。
也許,只有魯西南人才可以享受到這份美味,這是一種殊榮,也是一種恩賜,正如放牧青山羊般古老而莊重。
我又懷念魯西南那片土地了!
#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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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