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在《古印概論》中提出:「圖畫象形之印,當以肖形印定名為確。」肖形印與文字印一樣,起源於新石器時代,經歷了商周時期,興盛於先秦至兩漢,其早期的功能和文字印一樣,用於象徵身份、憑信和標記。隨著社會的變革和習俗的改變,肖形印的實用功能逐漸式微,篆刻正式藝術化幾百年以來,肖形印仍然萎靡,當代肖形印的創作題材大體為生肖、佛像、戲曲人物、人物肖像等形式。而以佛、菩薩、羅漢等佛教形象為題材的造像印在新時期大有興起之勢。
佛教文化起源於印度,經歷了漫長的發展,在漢代傳入中國,到了漢末三國時期,佛教逐漸由上層遍及民間,由少數人逐漸擴展到多數人,隨之各地出現了大量的佛造像藝術品,外來的形象和藝術形式也逐漸發展成為中國本土化的藝術形象。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佛造像藝術進入了一個大發展期,特別是魏孝文帝親政後,大力推行漢文化,在此影響下,佛像風格漸由偉岸莊嚴轉向俊逸清麗,即所謂「秀骨清像」的風格。發展到隋唐時期,我國雕塑藝術又進入了一個燦爛輝煌的時代,佛教雕塑也充分顯示出雄健奔放、飽滿瑰麗的時代精神, 而佛像印的產生和發展就相對滯後一些。
佛像印走進文人篆刻應該是從刻治邊款開始。比較著名的一方印是趙之謙的「餐經養年」,邊款刻一尊神態安詳的坐佛和魏碑陽文邊款。弘一法師早年在音樂、戲劇、詩詞、書畫印等諸多文化領域都有較高建樹,皈依佛門後專心研究佛學,他一生創作佛像印百餘方。來楚生在書、畫、印上均有成就,以篆刻而論,來楚生不僅以蒼樸渾厚的文字印獨樹一幟,為印壇推崇,而且在肖形印領域有首倡與開創之功,在印壇上冠絕古今,佛像印更是熔漢畫像、古肖形印為一爐,奠定了無可撼動的創作地位。
傳統篆刻藝術美學理論首重「印宗秦漢」,元代趙孟、吾丘衍等目睹宋元印風凋蔽、日漸衰敗,因而有感而發,最先提出此藝術主張。這一理論的提出至今,絕大多數印人都視之為「四字箴言」,它幾乎成為篆刻藝術的一條定則。然而,秦漢古印之中並未有佛像印,所以無有所宗,但「宗秦漢」只是手段,目的在於使印章古雅, 而由於時代的局限,當時印章的「古雅」標準,只能是篆法的無誤與印法的從古。到清中期,皖人鄧石如不甘印文囿於古印之中,開始以漢碑額等篆字入印,從此「印外求印」開拓了篆刻藝術的視野。而後人又將「印外求印」拓展到以甲骨文、青銅器銘文、瓦當、封泥、陶文、磚文等素材為依據加以變化入印。佛像印的「印外求印」取法歷代佛造像雕塑是必不可少的,或崇高壯麗、或莊嚴肅穆、或雄渾拙樸、或典雅飄逸,這些方面正是篆刻家在創作佛像印時極力吸取和借鑑的。
近些年隨著經濟大發展和文化大繁榮,佛像印藝術得以發揚光大,受到書法篆刻界的重視與關注,也吸引眾多篆刻作者投身佛像印的創作和研究,掀起了佛像印創作的空前熱潮。筆者認為,佛像印的創作一方面應遵循傳統的篆刻美學理念,另一方面也應尊重佛教特有的美學傳統。文字印的創作需要在確定印風的前提下把握「篆法」「章法」「刀法」三個主要方面。關於篆法,馬衡曾提出:「篆文須字字有來歷,不可鄉壁虛造不可知之書。」然而,佛像印以圖形入印,佛像的姿態所代表的含義在歷代佛教經典中有所記載,適可參考,不宜臆造。
「單佛」造像適合抄經引首印的創作,佛像的各種手勢代表佛像的不同身份,表示佛教的各種教義,是具有印度特點的人體語言,表達的含義極為豐富。手印形式可有多種變化,尤其是密教手印多達幾百種,變化莫測。常見的有說法印、無畏印、與願印、降魔印、禪定印五種,即「釋迦五印」。
說法印,即釋迦摩尼說法時的手姿。以拇指與中指(或食指、無名指)相捻,其餘各指自然舒散。雙手在胸前做說法、轉法輪狀,這一手印象徵佛說法之意,表現佛陀於鹿野苑初轉時的狀態,所以稱為說法印,也稱轉印。
無畏印,屈臂上舉於胸前,五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這一手印表示佛為救濟眾生的大慈心願,使眾生心安,無所畏怖,所以稱無畏印。
與願印,以手自然下伸,五指指端下垂,手掌向外,表示佛菩薩能給與眾生願望滿足,使眾生所祈求之願都能實現之意。此印相具有慈悲之意,所以往往和施無畏印配合。右手施無畏印並左手施與願印是許多坐佛和立佛的常見手印形式。
降魔印,以右手覆於右膝,指頭觸地,以示降伏魔眾。相傳釋迦在修行成道時,有魔王不斷前來擾亂,以期阻止釋迦的清修。後來釋迦即以右手指觸地,令大地為證,於是地神出來證明釋迦已經修成佛道,終使魔王懼伏,因此稱為降魔印。又因以手指觸地,所以又稱觸地印。
禪定印,以雙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於左手上,兩拇指的指端相接。這一手印表示禪思,使內心安定之意。據說釋迦佛在菩提樹下禪思入定修習成道時就是採用這種姿勢。在密教中,這種手印是胎藏界大日如來所用,稱為「法界定印」。
「二佛並坐」像為釋迦、多寶兩尊佛同坐在一起的形象,依對稱法則,有平面化左右對稱,或側身對坐相向說法,源於佛教《法華經·見寶塔品第十一》多寶佛讚嘆釋迦牟尼佛演說《法華經》而分半座與釋迦佛共同說法的故事,流行於北魏時期,此題材遍布於雲岡石窟諸多窟室中和龍門石窟的蓮花、皇甫公、藥方諸洞窟。
「三尊佛」是由主尊及左、右二脅侍組成的佛像形式。三尊佛的組合形式主要有:1. 釋迦三尊:以釋迦如來為主尊;左右兩脅侍則或為文殊、普賢二菩薩,或為多羅與觀自在菩薩,或為藥王與藥上菩薩,或為迦葉與阿難,或為觀音與執金剛,或為梵天與帝釋。2. 阿彌陀三尊:以阿彌陀如來為主尊;左右兩脅侍為觀音與勢至二菩薩。3. 藥師三尊:以藥師如來為主尊;左右兩脅侍為日光與月光二菩薩。此外,還有盧舍那三尊及彌勒三尊等多種樣式。
「千佛」美學即「賢劫千佛」,大乘佛典指出:現在之賢劫有千佛,過去之莊嚴劫、未來之星宿劫亦各有千佛出世。亦即亙三世有三千佛出現,佛教藝術為表現超凡力量,運用單元重複的技法,大量的反覆再現,整齊劃一而又不是千篇一律,追求視覺上的性靈幻化。《法苑珠林》中記載北魏道武帝造千尊金像之事,現河南龍門石窟、鞏義石窟存有北魏以來所塑造之千佛像,敦煌千佛洞亦藏有許多千佛壁畫。「千佛」造像取法不是指在數量上一定達到一千,而是旨在得其重複疊加的美學效果和視覺衝擊力。創作中也可參入透視構圖法,在印面上刻出石窟的多個側面,使空間立體化。
「佛首」也是佛造像印中比較常見的一種取法,所謂「相由心生」,佛教藝術的精神內涵在佛像的面相中體現的最為重要,莊嚴、肅穆、崇高等氣息主要通過每個形象的外貌特徵來表達,這些神態的呈現與佛像的眼神和嘴形的刻畫息息相關,西畫中素描、速寫的造型方法對於形神的捕捉是非常有效的,但過於寫實的刻畫未免會缺少傳統藝術的神韻和金石味,這就需要一個提煉和印化的過程。
想要將佛像藝術通過篆刻藝術手法刻畫於方寸印石之上,營造出印面的空間感和立體感以達到形神兼收的效果,合理的章法布局必不可少,篆刻學中的「分朱布白」在佛像印中同樣重要。
對稱,是在布排中作基本近同的處理,使相對的兩個部分在量感方面相稱,以達到互相適應的效果,從而增添裝飾意趣。對稱之美源於自然,對稱之所以為美,這是視覺美的天性使然。古語有云:「夫美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裡裡外外皆均衡妥帖,方為「美」。對稱即是這樣的美。從篆刻出現之日起對稱美就受到推崇和追捧,一直被奉為經典。求異,也就是不對稱的布局處理更適合大印面多佛石窟造像印。避免重複的不對稱處理,使整體富有變化,加大留紅或留白面積,同時可調節布排中的疏密問題,使印面效果更具視覺衝擊力。大型石窟群,多由幾種不同使用功能的洞窟組成,不同使用功能的洞窟在外形和其蘊含的宗教內涵都不盡相同,根據現有考古調查資料判斷,中國佛教石窟依據使用功能的差異,可以分為:僧房窟、禪窟、影窟、瘞窟、倉儲窟、講堂窟、禮拜窟等類型。最為典型且經典的章法是將主尊佛像置於黃金分割點位置,這個比例也是最能引起人的美感的比例,因為黃金分割在造型藝術中具有美學價值,在印面設計中,採用這一比值更能夠引起人們的視覺美感。
虛實,即使是對稱性構圖也不是絕對的對稱,將或左右、或上下、或對角部位的朱白關係作相互照應處理,不使某一局部的虛和實孤立存在,以此加強整體的韻律。文字印的印邊和欄格在印章布局,印文布排、虛實經營中起重要作用,印邊的有無、粗細和欄格的不同形式,與印章布局的藝術性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佛像印中的邊欄、造像之間的邊界處理對佛像印的視覺效果也起著重要的作用。
破殘,在出土古印中常見,皆為近千年風化腐蝕之故,現代篆刻藝術將「破殘」用於印面,既可平衡布局的虛實和重心,又使氣韻生動。線條稠密處,作適當破殘,朱白之間產生活潑感;靠近印章邊緣長筆畫可破殘,使其通氣;近印邊過於空曠,可用少量大小不同的殘點加實,以平衡整體的虛實。
關於佛像印的刀法,筆者認為,過於精雕細琢的刻畫和精準的造像表達容易將篆刻藝術推向工藝化,極具工藝化的印章不能稱之為篆刻,這也是篆刻藝術區別於雕刻藝術之處。從篆刻史的發展來看,明清流派篆刻中,印人們所持的刀法觀念是「印從書出」,以刀代筆,以刀法追求書意為旨歸。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85 新潮美術運動」以藝術探索與變革的形式承載了文化批判和思想解放的重任,隨著西方美學觀念的引入,一大批篆刻家走向了工穩印風的另一個極端,表現為印文脫離原有的書寫規範,進行個性化的變形,章法上追求視覺衝擊力,張揚個性,篆刻理念從追求筆意的「印從書出」發展到追求刀石韻味的「印從刀出」,使當代篆刻藝術可以脫離書法而成為獨立的藝術門類。清代許容在《說篆》中提出:「夫用刀有十三法:正入正刀法 、單入正刀法、雙入正刀法、衝刀法、澀刀法、遲刀法、留刀法、復刀法、輕刀法、埋刀法、切刀法、舞刀法、平刀法。」從篆刻史來看,許氏對刀法的總結難能可貴,但刀法只是手段,最終還是要落實到印面之上,即「衝」「切」兩種方法表現出來的線條質感。
佛教被譽為東方世界的精神之花,蘊含豐富的美學思想,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獨具特色的文化現象。佛教藝術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文化意蘊,它的融入使中國傳統藝術得到了極大豐富。佛教的興盛引起了佛造像藝術的興盛,佛造像藝術豐富了繪畫藝術的題材和技巧,也同樣豐富了篆刻藝術的題材和形式。反過來看,佛像印也不僅體現著篆刻的藝術性,作品中所表現的莊嚴、靜謐、灑脫、飄逸和充滿智慧的姿態,實際上是集中寄託了作者的美好願望和理想,這也正是如今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所希望構築的以人為本、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人類孜孜以求的一種美好和諧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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