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上查「藤田嗣治」的詞條,只有一行半字,一個句號。所以在這裡先把藤田嗣治的生平寫一下。
明治時代,日本為融入西方所創造的國際社會極盡所能,在國家的治理制度、產業結構、交通、思想、習俗等各個方面全盤西化,藝術當然也不例外。這個跟我們清末民初時期類似。"美術"一詞就是明治時期創造的新詞彙。
自明治時代以來,日本繪畫一直分"日本畫"和"西方畫",日本把西方現代繪畫放在了前面。 日本現在反思,認為儘管總體上是西方繪畫大大影響了日本畫,但是藤田嗣治卻是一個例外。
明治19年,就是1886年,藤田嗣治出生於東京。那一年,印象派最後一次展覽。日本的藝術家岡倉天心與費諾羅薩一起前往歐洲和美國考察西方藝術,回來後創辦東京美術學校。藤田19歲在明治38年(1905)入學,黑田清輝從法國留學歸來,在東京美術學校西畫系教授。黑田帶回來印象派的畫法,日本都是學習這套畫法。
藤田嗣治14歲就書面向任高級醫官的父親表達自己矢志學習繪畫的意願,表現出過人的早熟和堅定。在黑田清輝教授下,不願意服從「不直接用黑色油彩」的戒律,表現出獨立的繪畫思考能力。從他畢業時畫的自畫像看,有點像徐悲鴻。
自畫像(1910年)
據說他還熱衷於「新藝術運動」(在歐洲的畫派,Art Nouveau)。
1913年他赴巴黎留學。當時印象派早就停止了活動,已經功成名就垂垂老矣。從他1914年的畫作看,他應該追隨過畢卡索的立方主義:
靜物(1914年)
《藤田嗣治作品集》中介紹,藤田嗣治1913年到達巴黎,1914年就早早地造訪畢卡索工作室,開始學畫立方主義風格。他後來看到亨利.盧梭的畫,看了一晚上。回去後把從黑田清輝那裡拜領來的顏料盒砸爛。估計他認識到過去在日本跟著黑田清輝學的學院派加外光派的畫法,過時了。不僅如此,從盧梭的畫法上他認識到人物畫應該走自己的路,不能追隨立方主義。這一點實在是難能可貴至極。
藤田新的試驗是用水彩來做。根據虛構推理我們認為藤田已經準備走浮世繪的路,但是油畫上不太好把握,水彩與水墨近似,容易試驗。而水彩在西方又可以靠近油畫。所以作為一個中間過渡的階段,藤田很有想法。(我們在移植水墨山水到油畫時,也嘗試過先在水彩上畫水墨淡彩的山水)。1917年他在拉博伊特畫廊舉辦了自己的第一個個展,都是水彩畫:
其中明顯的有浮世繪的特徵,勾線,金地,植物動物的畫法,女子的蘭花指,都是浮世繪風格。繼續試驗到1919年。他同時在油畫上試驗,但是沒有送展。這一段時期的油畫人像,宗教題材的,都是勾線平塗,經常帶有金地。但是勾線比較粗。
第一幅成功的藤田特色的裸女像是1921年的:
斜臥的裸女(1921年)
這幅畫據說在沙龍展出的。模仿馬奈的《奧林匹亞》,包括黑貓。這個畫法的勾線進一步收細,這個細線必須是浮世繪或者國畫的畫家才能夠運用自如。而皮膚的乳白色和接近白色的灰色表現結構,是介於西方油畫人體結構色彩和浮世繪留白之間的表達方式。
這個畫法使得藤田嗣治出名了,之後他畫了很多這樣的畫。1922年的《裸臥的吉吉》轟動沙龍:
應該說藤田嗣治是採取了策略性的博弈,是有意為之,就是把浮世繪畫法用到油畫上。
1931年他離開法國,後來回到日本。1937年他開始用油畫描繪浮世繪風格的風俗畫,代表作《秋天的行事》系列,有類似於歌川廣重《東海道》系列的主題。這等於開創了用油畫畫浮世繪的空間。
可惜的是隨後二戰爆發,藤田嗣治為日本軍部畫了幾幅戰爭題材的油畫,被作為戰爭動員的宣傳品。二戰結束藤田嗣治因此無法在日本畫界呆下去,於是再一次去了法國。留下一句:「不是我拋棄日本,是日本拋棄了我。」此後他不再畫日本風格日本主題,他的浮世繪油畫和浮世繪風格的裸女都不再畫了,他在油畫上使用浮世繪筆法的力度消退。
我對藤田嗣治感興趣起源於聽說馬蒂斯在藤田嗣治的展覽上看了四十分鐘。我不知道是哪一次展覽,可能是個展。當時我虛構推理馬蒂斯的《舞者》是從藤田嗣治畫法上得到的靈感。在我看到藤田嗣治這本畫冊之後,發現自己是錯的。因為藤田嗣治是1913年才到了巴黎,而馬蒂斯的變法是在1905年。2018年12月底在日本大分的中央町一家小書店看到這本書,一翻之下如獲至寶。那時候還沒有形成「新東方主義油畫」的概念,但是用國畫的思維畫油畫,已經試驗了一年多,寫了《論油畫裡的意境》。看了藤田嗣治的作品,認識到這個實際上可能是中國和日本共同的課題,就是用各自自己的繪畫思想直接到油畫中去畫。於是產生了「新東方主義油畫」,當然這就包含了日本,或者甚至也包括朝鮮了。
歷史上我們認識到藤田嗣治走的最遠。由於政治的緣故,日本長期沒有重視藤田嗣治。而藤田嗣治開創的道路也沒有人繼續。這是非常可惜的。
我們自己,大方向跟藤田嗣治是一致的。所以藤田嗣治是我們非常尊敬的先行者。我們現在的做法,是系統地移植中國畫到油畫。用國畫的思維畫油畫,用油畫的工具畫國畫。目前的階段是昌本碩源。
在此我們鄭重地向藤田嗣治表達我們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