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流亡的猶太人:世界從來都只在腦中
圖片來自網絡
《猶太警察工會》
作者:(美)麥可·夏邦
譯者:陳震
版本:黃山書社
2015年1月
麥可·夏邦的第三部長篇小說《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獲普利茲小說獎。
馬年將盡的時候去逛書店。天冷,想挑一部暖色調封面的書來讀,最好是小說——在一大桌子平攤著陳列的新書裡,一下子瞥見那冊紅色的,走近一看,《猶太警察工會》,是偵探小說,多年不讀的類型。沒有譯者後記,這點真討人喜歡。再看封面下方,譯者署名:陳震。讀過他譯的《放任自流的時光》,是個好譯者。拿著書去結帳,在寒風中走著,不時瞧一眼手裡的書,紅色,暖暖的。過年那幾天,不光氣候不佳,還有人來客往的節奏,夾雜著各種亂,在那幾天幹什麼都心神不寧的日子裡,讀小說是消磨時光的最好方法。
很快讀完,大呼過癮。對像我這樣一個自小就看愛美國偵探片卻不怎麼喜歡讀偵探小說的人來說,這類作品無需優雅——阿加莎克裡斯蒂之類,好是好,可我寧願看小說改編的片子,而不願讀其書--也不能太讓人費腦子,畢竟只是殺時間用的,為此絞盡腦汁,實在不值當。這本《猶太警察工會》,開門見山,不繞彎子,主角是個硬漢,讀著宛若在看一場漂亮的電影,只是所用材料不是視頻,而是文字,卻同樣具有影像的衝擊力,卻更耐看。
開篇
落入俗套卻不失好看
故事的發生地阿拉斯加,天寒地凍的,似乎挺適合硬漢型偵探在此活動——說也怪,熱帶或亞熱帶叢林裡會出蘭博這樣的勇士,但職業偵探這種更多要用腦子的活兒,在西方小說裡,卻總是出現在一些較冷的地方,那是不是因為低溫更容易讓人頭腦保持清醒呢?總之,在故事發生前,主人公的生活就已經一團糟:同為偵探的妻子為了尚未出世的不幸的孩子而離開了他,身為飛行員的妹妹不久前死於一場意外撞山事故。在小說虛擬的故事情節中,更讓他看不到希望的是,猶太人的以色列國於1948年建國不久即遭攻擊而覆滅,當時無家可歸的人們通過與美國人談判獲得了在阿拉斯加建立特區的權利。如今,60年期限將至,在華盛頓政客的操控下,特區將被收歸阿拉斯加管理,也就是重歸美國,八周後,猶太人即將再一次失去自己苦心經營數十載的家園,主人公和他的搭檔卻都不知當何去何從。
這樣的開頭其實蠻落俗套。不少偵探故事的主人公,常常是一些在開場時就已經把生活弄得極不如意的魂不守舍之人,看起來他們連收拾自己都來不及,更何談破案。不過怪就怪在,很多時候,讀者正是被這樣滿身人間煙火氣的主人公吸引進故事裡來的,從審美角度看,這樣的開頭其實很好看。
敘述
善於把握張弛火候
好玩的還在後面。主人公是個猶太棋手的兒子,他的搭檔卻有著母親這邊一半的阿拉斯加印第安原住民血統。作為過氣的猶太裔聯邦情報官的兒子,他的另一個身份是主人公的表弟。故事開始後不久,在外地警局獲得升遷的主人公前妻碧娜即被調回,負責結束該警局所有刑事案件的偵查,以便移交給未來的主權擁有者。這樣的人物關係,雖談不上撲朔迷離,也足夠將一個精彩的故事編下去了吧。而案子的受害者也是個玩西洋棋的,還是個猶太人眼中的彌賽亞式的人物,這樣就又牽扯到棋手之間的恩恩怨怨,還連帶著這群猶太人尋求救贖的主題,再加上遠為複雜的猶太宗教領袖(同時也是黑幫老大)及其繼承人的介入,最後發現,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美國政府,而真正的殺手,卻又並非奉美國人之命行事。這樣的故事,恐怕想不好看都難。
不過僅有這點情節因素,對於寫作者而言,其實還是很不夠的。真正寫得漂亮的偵探小說,其實和任何其他小說一樣,得放進許多閒筆,不能寫來寫去都是破案那點事兒,讓人看著像時時刻刻都不讓主人公過安生日子,總在驅趕著他去破案,這樣講出來的故事,只怕會很不好看。這一點,小說和電影其實也是一樣的:只有張弛有度、讓人看著舒服的敘述,才能讓讀者願意繼續被牽著鼻子走而不覺得冤枉。說到這部小說,它能讓我多次讀得捨不得睡去的地方,有時候是緊張的人物追蹤、身份追問,有時候是令人恍然大悟、甚至倒抽一口冷氣的象棋遊戲謎底揭曉,更多情形則是當讀得有點累時,不經意地發現,書裡對那些次要人物舉手投足之細節的描寫,尤其在此刻,真的讓人非常愉悅。這種愉悅甚至並不僅僅是精神上的,它會使你的周身感受到長時間緊繃之後的一絲鬆弛,讓你本能地覺得,自己之前因閱讀而付出的智力和體力現在得到了一種體貼而毫不張揚的回報,得了這點安慰,你就會忍不住快馬加鞭,期待儘快讀完整個故事。要說秘訣,這大概可以算是寫小說的秘訣之一吧,只是說來雖易,但其實若非箇中高手,則極難掌握火候,因此常弄得作品看起來不倫不類,撓不到讀者癢處,有時即使勉強耐著性子讀完了,回過頭來,仍會大呼上當。
主題
多重解讀猶太人流亡命運
說起來,不論是暢銷小說還是好萊塢電影,最終的結局裡有所謂美國政府陰謀的,似乎一直是主流。這本書也寫到了陰謀:華盛頓當局在政客的操控下,欲將大批身處阿拉斯加的猶太人送往巴勒斯坦,借猶太人之手消滅阿拉伯人,卻不知是為了傳說中的石油利益還是別的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這同樣有點老掉牙,連作者都免不了借書中人物之口自嘲一番。不過還好,這樣一個故事,並沒有通常所見的孤膽英雄與美女攜手,成功拯救眾人的那種「豪邁」之氣。大概是因為,在作者看來,猶太人生來特立獨行,流離失所中還常常被欺負,實在不適合充當拯救者的角色。
書中還有一個反覆提到的角色,甚至很難把他稱作「人物」,因為他只是一個還未成人形的胎兒,因醫生懷疑其染色體異常而被主人公蘭茲曼放棄。蘭茲曼後來一直因此而悔恨,這也成了他與妻子婚姻破裂的導火索。按照保守的猶太教義,胎兒是不能被捨棄的,只因不信任何教義的蘭茲曼一念之差,一條生命被人為終結了。這本是不幸之事,寫在書裡卻是十分添彩的一筆。蘭茲曼這個無家可歸的倔強之人,因為孩子與妻子分手,也因常常想起孩子,而想到與妻子複合。顯然,這個孩子的命運,其實也可以看作是一種隱喻,對猶太人流亡命運的隱喻。而最終,主人公與妻子幾乎沒有懸念地重歸於好,書中主要人物全部獲得阿拉斯加綠卡,結束先輩延續數千年的流亡,可算是一種流亡的終結、一種救贖的達成,在這一過程中,孩子那失去了的生命,則可看作是猶太民族被迫為流亡付出的代價。不過,碧娜那個隨身攜帶的、碩大的、無所不藏的手提包,卻仍然讓人不免在結束閱讀時仍懷著絲絲不安:這種可以被手提包裡的什物輕易覆蓋的人生,是否是令人憂傷的,是否預示著另一次流亡的開啟?也許,對於因世代流亡而練就了清醒頭腦特殊智慧的猶太民族而言,他們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那就是:世界從來都只在頭腦中,而不在任何有型的物質形態裡。
□書評人 馬維
麥可·夏邦 Michael·Chabon
當代美國文壇最受矚目的才子作家。1963年生於華盛頓特區,十歲時立志成為作家,先後就讀於卡內基-梅隆大學和匹茲堡大學,在加州大學厄灣校區獲得創意寫作碩士學位。1988年,年僅二十五歲的麥可·夏邦出版其碩士學位作業、長篇小說處女作《匹茲堡的秘密》,創下當時新人小說最高預付版稅紀錄,上市後造成暢銷旋風,也為他贏得「塞林格接班人」的美國文壇金童美譽。
2000年,麥可·夏邦出版第三部長篇小說《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助他在三十八歲之齡贏得普利茲小說獎,成為過去三十年來最年輕的普利茲長篇小說獎得主。一些評論家認為:夏邦寫出了無數作家窮其一生夢寐以求的「偉大的美國小說」,而該書描寫的,卻是向來受主流文壇輕視的主題:漫畫。
此外,麥可·夏邦著有短篇小說集、散文集、童書、青少年小說多部,還曾擔任電影《蜘蛛俠2》編劇。
在一個架空的歷史世界中,1948年,剛剛成立的以色列國覆滅,猶太難民湧入阿拉斯加。六十年來,猶太人在當地越發興旺,成立了自己的聯邦特區。現在,特區即將被收歸阿拉斯加管理,猶太人的家園夢又將覆滅。可是特區刑警蘭茲曼無暇擔憂主權收回問題。他的生活一團糟,婚姻破裂,職業生涯簡直就是災難。在他棲身的廉價旅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被謀殺,死者曾是象棋天才。蘭茲曼開始調查這樁案件,但高層卻要求他立刻丟開。蘭茲曼必須與信仰、執念和邪惡等強大的力量殊死鬥爭,而能夠拯救他的,只有他的過往。本書融合科幻和偵探小說類型小說元素,先後榮獲星雲獎、雨果獎、軌跡獎等科幻小說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