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是兒時的記憶,長大後的情懷。
蒸年饃,是我國北方地區古老的民俗之一,更是家鄉人年前籌備年貨的頭等大事,家家戶戶都很重視。記得兒時,臘月二十三以後,婦女們聚集在一起盤算著哪天給哪家去蒸年饃。直到臘月二十八前,這項必不可少的程序才宣告結束。
蒸年饃語意象徵「蒸蒸日上」,發麵發糕寓意「發財如意」,吃的越久越「年年有餘」。為了把年饃蒸好,家裡大人從磨麵上都要選用上好的小麥,講究「隔年麥子頭籮面」。麥子用清水淘淨,裝在口袋裡窩幾天,讓幹麥均勻地吸收一點水分,倒出來再細細揀一遍,才能上磨。只取頭籮二籮白面,晾乾備用。蒸年饃一般以戶為單位,集中兩天蒸饃,然後存放起來,以便全家人和來客在正月期間能有現成的饅頭吃。
那些年在老家蒸年饃的情景記憶猶新,和面也是做年饃的一個關鍵環節。酵大了,饃蒸出來便會裂口;酵小了,沒稜沒角,蒸出來的形狀不豐滿。而這些,沒有測量標準,全憑經驗去掌控。蒸年饃的前一夜,屋裡的炕燒得暖暖和和。大人會提前用酵託託(用玉米面做成的一種餅子,起發酵作用)先少量起面,叫「起老酵」,後半夜續兩盆面分裝在兩個大瓷盆裡,蓋好,端到火炕的一頭放置,再蓋上被子等著發酵。
天蒙蒙亮,幫忙的鄰居們陸續到家。大家在星辰遍布的院子裡進進出出,開始忙活一整年裡最有儀式感的蒸年饃。
之所以說蒸年饃是個力氣活兒,是和面、發麵、揉面、做饃、燒鍋等等既費力氣又費人力。因此,常常是鄰家相互幫忙,今天合夥給你家蒸,明天給我家蒸。相互幫忙工換工。蒸的年饃主要有自己吃的園饃,不同的年饃都有不同的講究。
有敬神的桃桃饃,有水缸邊擺放的魚饃,有麥囤邊擺放的鱉饃、貓饃,有麵缸上擺放的娃娃饃,有下水道口擺放蛤蟆饃,有出門串親拜年用的禮饃等等,五花八門,各有所用。雖然味都一樣,但感受不一樣。
蒸年饃的工序繁複,和面、發麵、起面、揉面,反覆揉面至表面光潔,手揪面劑子,再團揉至圓形,製作工具都是手邊的普通物件:剪刀、木梳等工具配合手部精細的揉、搓、捏、剪、壓、扎,一個個造型各異的年饃生胚就做好了。
做好生胚後,要進行二次醒發,醒發後一個個胖乎乎的年饃要按序擺放到蒸屜上,擺放的距離要把握好,太擠容易粘連在一起毀了年饃造型,太稀疏又趕不上發起的速度。
蒸年饃的整個過程中,男人們聊著一年的營生,女人們嘮著家長裡短。對於做出來的造型,女人們無形中暗自比拼,都想成為年饃製作的「能工巧匠」,以便獲得大家的交口稱讚。一番忙碌後,年饃生胚就好了。
等所有蒸籠裡全擺好年饅,大鐵鍋裡的水也開了。母親將蒸籠一層一層放到大鍋上面,蓋嚴實。父親已經坐在灶膛前,往灶裡添上大塊木柴,拉起風箱。呼呼的火苗熱烈地舔舐著鍋底,蒸籠頂端很快冒出大量的蒸氣。蒸饃最初十幾分鐘的火候很重要,父親不讓我們小孩兒搗亂,親自拉風箱、添柴火。母親則將一疊浸了水的被裁成長條的布條糊在冒熱氣的蒸籠之間的接縫處。大量的熱氣飄過母親的臉龐,縈繞在灶臺周圍,又嫋嫋升騰散開,讓整個廚房籠罩在溫暖歡樂的氛圍中。
農村人講究蒸出的第一鍋年饃,主婦會粟中取火似的快速從蒸籠中取出一個熱饃,獻到祖先神位前,口裡念禱:先人先吃,家裡蒸年饃哩!然後再送給年齡大的老人,算是讓諸位神靈嘗鮮,以確保來年五穀豐登,庶民豐衣足食。敬老者體現著中華民族的傳統孝道。若到別人家串門兒、走親戚,遇到蒸饃,則吉祥,意寓蒸騰上升。
一般蒸一鍋年饃要40分鐘左右,隨著一鍋又一鍋地年饃抬下灶臺,搬出廚房,倒扣在院子裡早就備好了的乾淨竹蓆上。將那些冒著熱氣的饅頭一個個翻轉,讓其上下通風透氣,儘量不要粘在一起,然後把放涼了的年饃再放在缸裡或甕裡。到了晚上,家裡能盛饃的所有工具幾乎都放滿了年饃。那些天,每每走進儲存年饃的房間,都會有一股股清香沁人心脾,讓人感覺年就在眼前,生活充滿香甜。
正月初二及以後多日出門拜年、送饃,都要分類帶上所需款式的饃和點心等,給親戚逐家丟饃,於是就有一句俗語順應而生:「一袱子饃的親戚」。對於收饃者來說,饃的白與不白,虛與不虛,大方與不大方,是衡量婆媳們能耐的重要標尺,見饃如見人,上心不上心溢於言表。
因為蒸年饃,可以透出濃濃一家團圓相親相愛的親情,能飄溢淳淳年味兒,讓我們找到綿延不斷的鄉愁的根。它被賦予了生生不息的活力,成為我們寄予希望和對來年的美好祝福的集體記憶。
轉眼又到年底,老家蒸年饃的熱火,父母忙碌的身影和那空氣中飄著的面香和熱饃的味道,成了歲末心中最溫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