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讀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這類的句子便想到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想到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他們二人作為古代隱士與詩人的結合體,詩中所描繪的精神境界令無數人所憧憬嚮往。
只是,無論是陶淵明也好,王維也好,也都並非一下子就走到了最後的境界,他們都在塵世裡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浮沉。
陶淵明是「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當官當了十三年,而從離開故鄉到終於返回故鄉,期間是整整三十年的時光;而王維,年少時入長安,很快便成為最閃耀的那顆星,但很快又被貶,其後又經歷半官半隱、安史之亂等,直到晚年也沒有走上徹底歸隱之路,他始終在「仕」與「隱」間掙扎。
陶淵明的詩「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真樸豐淳;而王維,雖然並沒有完全歸隱,但他的詩卻也包含禪意,一直能讀到空靈唯美的句子:「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但去莫復問, 白雲無盡時」……無論何時,一讀到便令人心靜。
在晚年寫的一首詩裡,王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其中兩聯充滿詩情畫意,結尾也頗有禪意,成為其經典詩作之一。
《酬張少府》唐·王維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他開頭即寫,晚年只喜好安靜,萬事萬物都不再關心。果然萬事萬物都不關心嗎?其實並不是。
第三、四兩句他便寫了原因,說是自己明白沒有高策可以報效國家,所以才轉而歸隱家鄉的山林。雖是歸隱,卻是出於現實自身報效國家的願望無以實現。
然則進不能報國,退也願能自享其樂,獲得內心的安寧,所以他宕開一筆,寫林間的清風,山間的明月: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僅10字,便將遠離塵世、飄然出塵的空靈境界勾勒出來。
最後兩句一問一答,別有境界,他說你如果問我窮困通達的道理,那就請聽漁歌漸漸走入水浦深處的聲音吧。
楚辭裡的漁父曾駕舟而去,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隨後,漁父,漁歌,漁舟,便成為詩歌裡常常見到的身影與聲音。
身居凡塵俗世,有時難免浮躁。但也願我們心中始終有那麼一小片土地,不為浮世所擾,一到那裡,便能感到松風輕拂衣衫,明月如水相照,一曲琴聲長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