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底,歐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發生數起恐怖襲擊,一些國家隨之提高恐怖襲擊風險級別,歐洲民眾在疫情之外又多了一層憂慮。尤其是對法國而言,過去5年,雖然法國挫敗了61次恐怖襲擊,但最近襲擊事件接連發生,再次讓人反思法國乃至整個歐洲反恐困境的癥結。
法國警察在發生襲擊事件的尼斯聖母大教堂前執勤
網絡恐怖主義大肆蔓延
伴隨著全球化和信息化的發展,恐怖主義呈現出國際化、網絡化和本土化相互交織的特點,更具有隱蔽性。一方面,恐怖組織利用現代通訊技術建立了遍布世界的網絡;另一方面,恐怖組織通過網絡宣傳極端思想,使恐怖分子本土化趨勢越來越明顯。網絡恐怖主義的發展,使法國與恐怖組織搏鬥的戰場從街道延伸到網際網路,增加了反恐難度。
許多恐怖組織在國外建立基地,利用網絡在歐洲招募追隨者。實力強大的極端組織甚至成立多媒體中心,研發手機應用程式,運用各種包裝手段宣傳極端思想。
受極端組織網絡宣傳的吸引,近年來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等地的歐洲公民明顯增多,有的被恐怖組織培養成為所謂「外籍戰士」。比如,2014年9月~2015年9月,一年內歐洲地區「外籍戰士」的數量就增加了一倍。一家國際反恐組織調查發現,歐盟境內存在約4000名「外籍戰士」,其中法國是主要來源國之一。「外籍戰士」返回歐洲母國後,成為策劃並伺機發動恐襲的重要主體。
恐怖組織成員還利用網際網路的開放性和隱蔽性,隨時與其他極端分子保持聯繫,方便其策劃並製造更多的恐怖活動。恐怖分子對網絡的熟練運用,大大增加了歐洲乃至國際社會對恐襲活動的預防和打擊難度。即使恐怖組織被消滅了,通過網絡進行廣泛宣傳的極端思想仍在傳播,還會源源不斷地出現新的恐怖組織。網絡恐怖主義的發展由此成為法國和歐洲反恐政策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反恐資源相對不足
為了對恐怖主義犯罪嫌疑人進行監視,反恐部門必須配備相應的人力和物質資源。2008年金融危機後,法國經濟不景氣導致反恐經費縮水,反恐機構在人員和信息技術手段方面都缺乏必要的支持。
總部設於巴黎的法國恐怖主義分析中心主管布裡薩爾曾表示,理論上1名可疑人員需要25名情報人員全天候監視。目前在法國境內,大概有2000名公民與中東地區宗教極端組織有聯繫,有近4000人被法國政府認定為激進分子。如果對所有涉及恐怖活動的人員進行長期監控和追蹤,僅靠現有反恐力量遠遠不夠。
由於人員缺失和技術支持不到位,法國反恐機構近年來情報研判頻頻失誤。例如,在巴黎2015年「11·13」特大恐怖襲擊事件發生的前一天,法國情報部門曾收到來自伊拉克高級情報官員的急件,警告稱「伊斯蘭國」正在籌劃對法國實施恐怖襲擊。此外,法國反恐官員在2015年8月從一名由敘利亞回國的男子處得知極端組織正在策劃針對法國的恐怖襲擊,目標可能是音樂廳等場所。但這些信息並未引起法國情報機構的重視,每天超量接收的類似情報早已讓他們見怪不怪。
因資金不足、反恐人員缺失帶來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工作人員長期反恐產生的心理疲勞。持續的反恐警戒狀態,長期緊繃的反恐神經,日復一日的巡邏排查,很容易使一線反恐人員感到身心俱疲,有些人甚至選擇了自殺。一項調查顯示,2012年至今,法國有超過535名警察和憲兵自殺。
移民政策陷「兩難」
法國一直倡導實行「身在法蘭西,便為法國人」的共和同化政策,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21世紀之前,這個政策在法國確實運行良好,對於外來者,法國人滿懷信心,張開雙臂接納他們。可近年來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各國經濟普遍增長乏力,失業率居高不下,再加上極右思潮和種族主義勢力在歐洲捲土重來,穆斯林移民和移民二代逐漸被邊緣化。
2017年的統計數據顯示,法國6700萬人口中,有7.5%信仰伊斯蘭教,成為歐洲大陸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伊斯蘭教成為法國第二大宗教。生活在法國的穆斯林普遍較為年輕。因獨特的文化傳統和宗教信仰,他們的生活環境相對封閉,再加上大部分人生活條件和受教育水平與當地人有較大差距,因而難以融入主流社會。這些處於社會邊緣的穆斯林青年,需要社會機會實現自我價值,獲得法國社會的尊重和認可,而一味宣揚空洞的「普世價值」顯然難以為他們提供這樣的機會。這些穆斯林青年,不僅自身容易走向激進和極端,還可能為外國恐怖分子進入法國和藏身提供便利。
從近些年法國發生的恐怖襲擊活動來看,一些恐怖分子以難民身份混入法國也是隱患所在。據調查,在法國,平均每100個難民中就有2個「伊斯蘭國」恐怖分子混入其中。但是,籤署了申根協定的法國,一般情況下不能制定和實施嚴格的邊境管理政策。
面對恐怖主義威脅,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各國從資源投入、法律完善、國際合作等多方面加強了反恐力度,也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是,網絡恐怖主義滋生蔓延、移民政策的兩難與潛在的族群衝突,都不是短期內能夠解決的問題,這也意味著歐洲的反恐之路依然任重道遠。(作者系外交學院國際安全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