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錦華教授在大師課裡講她看了幾十遍的經典電影《飛越瘋人院》。
講電影製作如何地精到細緻,講「精神病人們」對「自由」的追求,講社會形態下「體制」的對抗。
然後畫風一轉,在課程的最後她說,「但事實上,好萊塢電影從來都不會真正對抗體制」。
而總是「聰明地」且夢幻地展示當下的「正確」。
從真實深刻,甚至疼痛切入,以模糊,浪漫,一聲嘆息結束。
難得的是,這絲毫沒有影響這部電影的藝術性。
《飛越瘋人院》以「精神病院」切題,卻沒有把著重點放在「精神病」本身的獵奇和刻畫上。
電影把社會問題縮影到一所精神療養院裡,這裡沒有正常人,但這裡都是人。
它展現的是每一個普通人的病態和困境,並以此來映射體制的僵化和權威。
生命力強悍的主人公麥克·墨菲,跟一絲不苟的權威化身護士長拉奇德形成拉扯對峙的兩端。
我們不用猜想他們誰會贏,因為答案幾乎是一定的。
電影確實熟練而準確,精細到了每一個細節。
所有同場景的取景裡,護士長拉奇德代表的權威方所處景別,每一個都比麥克·墨菲代表的「病人方」小一檔。
換句話說,護士長總是享有比麥克·墨菲更大的熒幕形象。
麥克·墨菲是近景,那護士長就是特寫,如果麥克·墨菲是特寫,那護士長就是大特寫,以此類推。
但是我們願意跟隨麥克·墨菲去冒險,去挑戰,去爭取。
電影一開始,就為我們展現了醫院的外景,整潔,翠綠,而冰冷的外觀。
然後是醫院內景,規整,空曠,散發著森嚴而灰暗的氣息。
住在這裡療養的病人們,各自擺弄著自己的玩意兒,懶洋洋,自得其樂。
他們只有在被要求吃藥的時候,會展現出爭奪的氣氛。
所謂爭奪,當然不是爭奪藥丸,而是在壓迫下爭取不被強制灌下藥丸的自由。
然而每次還是乖乖吃下,因為護士長告訴他們,吃下去對自己好。
這裡的一切井然有序,悠然自洽。
然後,他來了,搞活整個醫院的麥克·墨菲來了。
因為厭惡監獄裡繁重的體力勞動,而裝作精神異常而來到這裡的麥克·墨菲。
某種程度上,他把這裡當成一個派對。
他跟病人們互動,鼓動大家冒犯,帶領他們冒險,以強者的姿態激活了這裡。
但麥克·墨菲不可能停留在這裡,他自然要向自由的高潮發起進攻。
在酋長的幫助下,麥克·墨菲帶著這些夥計們奔赴海邊,捕獲大魚,然而還是被迫折返。
無論如何,這場勝利是值得歡呼的。
麥克·墨菲很偶然地發現,被別人標籤為又傻又聾的大塊頭酋長,其實不但會說話,而且非常聰明。
但是,酋長卻選擇藏起真實的自己。
在「飛越」(逃離)瘋人院的計劃裡,墨菲跟酋長夜談,墨菲的善意被酋長接受,酋長卻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是強者,強者會被大家利用,就像我爸爸那樣。
事實上,護士長的權威,醫院的權威,體制的權威,也全都在展現在對麥克·墨菲的摧毀上。
電影的結尾,酋長搬起了麥克·墨菲沒搬動的儲水器。
在此之前,他對強悍的「爸爸」說:「我不會丟下你!」
於是,他親手結束了已經散失掉活力的麥克墨菲的生命。
而後,酋長砸開窗戶,消失在茫茫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