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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帝最後的結局,是死亡,還是出家當和尚? 應該是清初宮廷疑案之一。自順治帝離開皇帝寶座、康熙帝即位後,就傳出順治帝的下落的疑問,具體說,他沒有死,而是去了山西五臺山,出家當了和尚。
「出家說」堅持認為,康熙帝幾度赴五臺山進香,實際是拜訪他的皇父順治帝。此說在民間流傳甚廣,野史類作品,將此事描繪得真真切切,竟流傳了 200 多年。至孟森及當代諸多史家已證此事為子虛烏有,以確切的史實,真實地證明順治帝病死的真相。
然而,迄今文藝界的一些所謂「歷史小說」、號稱歷史電視劇之「正劇」,仍然不顧歷史的真實,大肆描繪順治帝出家為僧的無中生有之事,此種做法,甚至比清末民初反清排滿者有意糟損清史走得更遠,也更荒謬。
一、從順治不尋常的一生看他死亡之謎
順治帝之死,是順治朝歷史的最後一幕。現在,就讓我們把這最後一幕的歷史畫面真實地展現出來……
順治十七年八月董鄂氏去世時,順治帝年僅 23 歲,這是人生中花樣年華的階段,精力旺盛,如朝陽光芒四射;如噴泉,生命之源噴湧不止。人當此時,事業起步,生機無限,非有意外變故,誰也不會懷疑生命會止息。然而,順治帝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就在董鄂氏去世僅僅 4 個來月,他的生命之火亦歸於熄滅……
任何事物的演變,無不由微入漸。身體狀況的變化,亦由身體的與客觀環境的交互作用,從量變的積累而達到質的突變。用這個道理來揭示順治帝的身體狀況是非常合適的。
順治帝 6 歲那年,父太宗去世,自此失去父愛。同年,他被推上皇帝的寶座,自此失去自由,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實際已失去童年的生活,進入了複雜的政治生活,雖然不能處理朝政,卻進行政治訓練,因此,童年的順治帝過早地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多爾袞攝政時,他不能與母親在一起,「分宮而居,每經累月,方得一見」。
他的生活完全由乳母李氏負責,從他誕生那天,李氏就「入宮撫哺,盡心奉侍,進食必饑飽適宜,尚衣必寒溫應候,啼笑之間,曲意調和……」這位李氏成了代理母親,將他撫育成人。他的童年,是在沒有父愛、又缺少母愛的環境中長大的。他的心理受到傷害,感受不到父母給他的溫暖,心靈深處的孤獨感,使他的性格形成固執、倔犟的的特點。
乳母畢竟不是親生母親,她時時小心陪護這位小皇子,而很快登上寶座的小皇帝,更使這位乳母誠惶誠恐地侍奉,要之,總得順著他的心思去做,如此下去,他的任性任情亦成了他的鮮明的個性。
多爾袞不讓童年的順治帝與他的母親同住,而且一個月乃至幾個月才見上一面。很顯然,多爾袞有意淡化他們母子的感情,避免順治帝受孝莊皇太后的影響,便於他控制順治帝,也就控制了國家政權。可以想見,順治帝是在多爾袞圈定的特定環境中生活,並慢慢長大。他的身心難以健康健全地發展。當他慢慢懂事時,開始明白叔父多爾袞的威嚴,不敢觸犯,事事聽從多爾袞的擺布。
心理受到壓抑,亦傷害他的身體正常發育。因此,他的身體狀況不佳,不像同齡青少年長得健壯,富有朝氣,卻顯得贏弱,氣力不足。
順治帝 14 歲親政。他的叔父多爾袞已去世,一切權力歸於他執掌,沒有人再控制他,的確,他自由了,但是責任卻無比重大,治國、管理國家的擔子都壓在了尚未成年的少年皇帝的身上。他很要強,特別努力,已超出了身體能承受的程度。就說批閱諸臣奏章,他讀不懂。多爾袞時,並未請老師教他讀書,漢官的奏章都是漢文,多爾袞也未請人教他習漢文。所以,親政後讀漢官的章奏,他「茫然不解」。
於是,他「發奮讀書」,習漢文,寫漢字,苦讀了 9 年,不僅能讀能寫,還寫得一手流暢的好文章。他為董鄂氏寫的《端敬皇后行狀》,就是他刻苦用功讀書的結果。為苦讀書,他付出代價。因為用功過度,他曾經咯血。身體受到損害,也看出他的體質的確軟弱。
使他的精神受到打擊,嚴重損害身心健康,莫過於兩次不幸的婚姻。他的第一個皇后,是多爾袞在他小的時候聘定的。他厭惡多爾袞之所為,本欲辭掉這門親事,但吳克善已把女兒送來北京,便勉強成婚。從新婚之夜就鬧彆扭,婚姻即告失敗。憑順治帝的個性,與皇后不協,思想旨趣不一,在冷落 3 年後,遂下決心廢后。
他冊立的第二位皇后,又與他性情不合,能力不足,幾欲再廢。經母親幹預,雖保住了皇后,但他不予理睬,形同廢后無別。只有董鄂皇貴妃最合他的心思,他愛得有些痴狂。董鄂氏有何「魔術」將他徹底徵服?
其實很簡單,也說不上什麼「魔術」,讀過他寫的《端敬皇后行狀》就會明白,這位貴妃除了美麗之外,主要是她的思想、品格特別符合他的要求。從順治帝的飲食、起居、穿衣冷暖,到喜怒哀樂,以及日常處事,這位貴妃處處體貼關懷,處處善解人意,她自身的行為舉止,包括對她父及家族的待遇,她都檢查,從不提額外要求。
她的生活很節儉,不用金玉裝飾自己。這一切,都使順治帝感到安慰,他的精神有了寄託,感情有了依戀的地方。他自小缺少母愛。而董鄂氏如同「小母親」,給了他想得到的一切關愛。於是,他把一往無前的愛都傾注在董鄂氏的身上。以他的性格,他愛得那麼執著、真摯,不可動搖!
順治帝的悲劇,就在於他與董鄂氏的愛剛剛開始,就突然中斷了。先是他們的愛子夭折,繼而董鄂氏歸「道山」去了,即成永別。這接連的打擊之重,遠遠勝過前兩次婚姻的不幸。他的愛的「港灣」被擊毀,他感情依賴和寄託之處不復存在。他的精神世界一片空白!當此極度痛苦之時,他萬念俱灰,遂產生出家之念,欲徹底擺脫人間的煩惱,求得靈魂的安寧。
二、從順治的佛教情緣看他出家之謎
長久以來,人們把順治帝之死改為出家為僧,確也事出有因。《順治帝獨寵董鄂氏》已提到其出家之事,語焉不詳。
這裡有必要簡述此事之來龍去脈,有助於揭開順治帝結局之迷。
順治帝崇佛、信佛,並非始於董鄂氏死後,而是在此之前很早就接觸了佛教。史載,順治八年十月,順治帝奉皇太后,攜皇后至北京東行獵。在回程中,曾途經灤河、遵化等地,在這兩處都有娘娘廟,順治帝都親歷其處,給廟中僧道士等賞賜銀兩。這也許是他第一次「觸佛」?惟滿文檔案中保存此項記載,而《清實錄》卻隻字不記,也許是避諱皇帝禮佛事,不致引起人們把順治帝信佛同此次活動聯繫起來。
此次「觸佛」,竟使順治帝與佛結下「佛緣」,次年五月,他就下令將在景忠山修行的僧人「別山」召入北京,安置在西苑椒園,並改為禪室,敕封他為「慧善普應禪師」。據時人所見,順治帝對於學佛的子弟特別崇敬,使學佛「日開奔競之端」,椒園也成了學佛問佛的場所。
據說,順治帝對佛學悟性甚高,有獨特的理解能力,心有靈犀一點通。佛家稱「禪悟」。他的「禪悟」之高,令佛家中的人也感到驚異。順治帝開始並擴大同佛家的人交往。他慕名請來江南名僧玉林與木陳來京,亦住西苑萬善殿,他一有機會,便過來與他們討論佛學。這兩高僧對順治帝產生了重要影響。
玉林即玉林琇,任湖州(今浙江吳興)報恩寺住持。順治十六年二月召他進京,順治帝拜他為師學佛。他的法名「行痴」,就是玉林給選的。木陳即木陳忞,是寧波天童寺住持。順治十六年九月奉召入京。順治帝對他同樣尊崇,關係更為密切,順治帝甘願執弟子禮,兩人悟佛參禪,無不一拍即合。他曾流露出欲為僧人的意念。
有一次,他對木陳說:「朕想前身的確是僧,今每常到寺,見僧家明窗淨几,輒低回不能去。」又說:「財寶妻孥,人生最貪戀擺拔不下的。朕於財寶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孥覺亦風雲聚散,沒甚關情。若非皇太后一人掛念,便可隨老和尚(指木陳)出家去。」如果不參禪到極深的程度,他絕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
次年五月,在京已住了大半年的木陳南歸,順治帝以依戀不舍的心情,特書「敬佛」兩字相贈。其真跡,迄今尚存。
順治帝此心向佛,早已有之,只是他無法擺脫塵世間各種藩籬,至少說,他還牽掛其母皇太后,不忍棄母絕塵而去。當然,木陳和尚也不贊成他出家,還是力勸他打消此念。然而,當其愛子與愛人相繼早亡,如前所敘,他痛不欲生,竟「尋死覓活,不顧一切」,服侍他的人,不得不晝夜看守著他,「使他不得自殺」。求死不得,惟有出家,徹底脫離凡塵。此時,他覺得再無牽掛,故擅自決定剃度,才鬧出剃髮的一出鬧劇來。因為發現及時,立即予以制止。
這就是順治帝所謂出家的始末,到此為止,所傳他到五臺山清涼寺出家、以駕崩來掩飾其出家等事,根本沒有發生,換言之,純屬子虛烏有!
順治帝最終因病不治而奪去了生命。去世前,他的身體狀況已現先兆。他本來身體就贏弱,至兩皇后與之不協,使他「鬱懣成病」。他為此鬱鬱寡歡,思慮過重,以至夜不能寐,睡眠嚴重不足。他曾說:「朕再與人同睡不得,凡臨睡時,一切諸人俱命他出去,方得睡著。若聞有一些氣息,則通夕為之不寐矣。」這是神經衰弱的嚴重症狀。
他為失去董鄂氏,更加重了病情,身體急劇衰弱下去,變得消瘦,以至骨瘦如柴,形容枯槁。順治帝已預感自己的生命將枯竭,難以長久。還在木陳南歸前,董鄂氏尚在世,有一次,順治帝卻像個預言家,向木陳談起自己的生命問題。
他說,老和尚您許願朕 30歲時,來為朕祝壽。這或許可以等待。報恩和尚(玉林琇)答應朕40歲時來祝壽。朕是絕對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木陳很驚訝,說:「皇上當萬有千歲,何出此言?」
順治帝用手彈一下臉頰,說:老和尚相朕面孔,還有點好看嗎? 他自嘆:「此骨已瘦如柴,似此病軀,如何挨得長久!」
無論是相面,還是望氣,順治帝及他的師父都預感到他難以久持。他們不幸而言中,只是比他們的預料(以 40 歲為極限)來得更早更快!
三、順治駕崩的歷史證據
剛剛入順治十七年十二月,已屬歲尾,一切如常。為慶賀元旦的到來,宮中已動手準備過年應置辦的各種物品,諸如宮女、太監及內務各部門開始忙了起來。順治帝雖說情志不舒,仍然強打精神,照常處理政務,取其重要,簡列十二月內他辦的政務:
初二日,他派內大臣索尼祭端敬皇后(董鄂氏);賞「軍政卓異」總兵官張勇等兩將袍服;
初五日,他向吏部發出諭旨,要正確處理諸臣世襲官職問題。他說:「朕念諸臣世襲官職,得之不易;國家延世報功,典至重也。」存在的問題是,如無子孫,其世職「即行停襲」。他認為,此項規定不妥,對不住已逝去的功臣,他更改原定政策,此後,凡系世職,有子有孫者,照常襲替外,那些「無親生子孫,有本生祖、父及親伯叔、兄、弟、侄男,侄孫,概許襲替」,此項要「永著為例」。凡與此不合的,即予改正。
初八日,重新規定攻克城池功勞的等級。此前,順治帝指出「凡克城功次,應視攻戰艱若、敵兵多寡而定,不可論(被克之)城中之貧富。」兵部據此指示,重擬條令,趨於合理。
十一日,禮部奏報元旦慶賀禮儀事。順治帝指示:元旦免行慶賀禮。下旨,免去江南邳州、蕭縣、宿遷、沐陽等縣順治十七年內受水災額賦不等。
十三日,指示禮部:「端敬皇后在日,奉事皇太后,克盡孝道,贊助朕躬,裨益良多」,故「一切喪祭典禮,悉從優厚」數月以來,因辦理喪事,「諸凡吉典,皆暫停止」。現在,可以恢復,如郊廟、視朝、慶賀諸大典,「俱照舊舉行」。
十八日,批准理藩院題:喀爾喀土謝圖汗、車臣汗等,每年應各進貢白馬八匹、白駝一隻,即「九白之貢」。
二十三日,皇第八子永斡生。批准吏部遵前旨補辦應襲世職人員。
二十四日,其乳母李氏病逝,順治帝為之哀痛,回憶自出生至成人,皆系李氏哺育。指示禮部,對乳母「追封恩恤,宜從優厚」。
二十八日,遣官分別祭太廟、永陵、福陵、昭陵、祭五祀之神等。
二十九日,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遣內大臣蘇克薩哈祭端敬皇后。
在十二月內,還處理了幾起貪官案,提拔一批將吏、表彰節烈婦等等。幾乎每天都忙於政事,沒有一天休閒或行樂之事。一切都很平靜,社會安定。人們都在準備過個太平年。
順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元旦到了,整個宮廷早已張燈結彩,充滿了祥和的節日氣氛。按往常慣例,皇帝上朝,接受文武百官行慶賀禮。然而,順治帝不上朝,免諸王文武百官行慶賀禮。也許,他已沒有這個心思,心中充滿了苦悶,再也樂不起來;也許,他從佛家看世俗,不願再做這些過眼煙雲的故事,還是以清靜為好。
正月初二日,正是新年的第二天,順治帝「不豫」——病了!他似乎沒有在意,近臣也沒有去想會有什麼嚴重後果,有御醫在,及時診治,很快會康復的。不幸,初四日,信郡王多尼突然去世,年僅 26 歲。順治帝於病中,還追封他為多羅宣和郡王。
初六日,他指示禮部:「大享殿會祀大典,朕本欲親詣行禮,用展誠敬。茲朕躬偶爾違和,未能親詣,應遣官恭代,著開列應遣官職名具奏。爾部即遵諭行。」晚上,順治帝病情突然惡化。
順治帝患有何病,竟使病情發展極快? 原來,他已傳染上了「天花」,當時稱「出痘」。這是一種可怕的疾病,以那時的醫療水平和人們對醫藥知識的有限了解,出痘被視為不治之症。一經患上此病,九死一生。所以,沒有不懼怕此病的。當時,人們防範的方法,只有將患者隔離,謹防傳染。
清入關前,在瀋陽專設「避痘所」。清太宗趕上幾場天花疫情,他便到避痘所躲避一段時間,力圖割斷疫情蔓延,他本人不受傳染,待疫情好轉,再出來。滿州人很懼怕進關內居住,不服水土,很容易傳染上。事實是,進關後,皇宮中許多人主要是年輕人,不斷早亡。蒙古人、西藏人,都懼怕這種病。所以蒙古人等最怕夏季進京,惟恐自己染上天花。康熙帝在承德建山莊,氣候涼爽,成為接見蒙古、維吾爾及藏人的政治場地。他們很樂意來這裡。既是避暑,也是「避痘」。
清軍入關後,也出現過天花流行的疫情,比如,順治八年十二月,天花流行,順治帝即離開皇宮,到一處「淨地」躲避。他指示,一切奏告違法的人,不得到衙門去告狀。目的是防止接觸,也有利於他們防止受傳染。
順治帝終沒有逃過這一劫難,在 10 年後,也是這個寒冷的季節,染上了天花。他的體質差,抵抗力弱,一染病,便發展迅速,儘管服用了最好的藥,有最好的醫生,也是無力回天。僅發病 4 整天,已成病危之勢。初六日這天,他遣內大臣蘇克薩哈傳達他的諭旨;京城內,除十惡不赦的死罪外,其餘死罪及各項罪犯「悉行釋放」,用此好生之德,來祈求他的病好轉。據歷代皇帝的做法,如行此善事,就說明皇帝的病已到了異常嚴重的階段。
順治帝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需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確立他的繼承人。他繼位時間短,還很年輕,諸皇子還小,加之當時尚未制定出建儲的制度,所以,他一直未曾考慮繼承人的問題,連朝廷大臣們也沒議過此事。此時已到最後時刻,趁他尚清醒,趕快作出決定。他徵詢母親——皇太后的意見。
鑑於漢文化和明制的傳統,皇太后明確表示,應將皇位傳給她的嫡孫。順治帝共有8個兒子,長子和四子已夭折,只有次子福全和三子玄燁年齡在 8 歲以上,但都是庶出,其餘4個兒子都很小,不過牙牙學語,剛會邁步,最小的才出生 10 餘天。很自然,就在福全與玄燁中選一個。按順治帝意圖,想立福全,但太后的意向在玄燁身上。
順治帝就召見他最信任的欽天監監正、德國傳教士湯若望,徵求他的意見。因為湯若望與皇太后、順治帝個人的關係極好,他平時建言,都被順治帝採納,給予湯氏以極大的信任。湯若望對立嗣這件要事,卻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他認為,福全與玄燁年齡相差不多,各方麵條件也很接近,但最重要的差別是,玄燁已出過痘,身體具有免疫力,這可以保證他今後不會再患有這一可怕的疾病,對大清江山必有好處。福全尚未出痘,這就不能保證他能否患此不治之症。
湯若望用西方醫學知識終於說服了順治帝,當即同意並決定立玄燁為嗣皇帝。繼承人的問題已獲解決,皇太后及近臣們都放下心來,順治帝亦覺安慰。歷史證明,選擇玄燁——未來的康熙帝,是順治帝為清朝做出的重大貢獻之一。湯若望其功尤不可沒。
時間已到了半夜,順治帝病情繼續惡化,他感到生命垂危,事不宜遲,該寫遺囑了!他命太監速將王熙與麻勒吉傳來養心殿,為他起草遺囑。
王熙,順天宛平(北京西郊)人,順治四年(1647年)進士,累擢至弘文院學士,至順治十五年(1658 年)再擢禮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再加尚書銜。
麻勒吉,瓜爾佳氏,滿洲正黃旗人。順治九年(1652 年)翻譯舉人會試第一,殿試一甲第一,授修撰。作為一個滿洲人,科舉取得優異成績,脫穎而出。順治帝非常器重他。次年,以兼通滿漢文,「氣度老成」,擢弘文院侍講學士,後又擢學士、教習庶吉士、經筵講官。他屢次犯錯,兩度該革職、籍沒,都被順治帝保護而輕處。順治帝愛惜人才,滿洲人才很少,故對他寬大。
十八年命以「原銜入直」。王熙與麻勒吉,分屬漢、滿,各以才學著稱,又很年輕,才思敏捷。順治帝相信他倆在緊迫的情況下,一定會把他的遺囑完整、準確地表達出來。
王熙與麻勒吉於半夜奉召,料到順治帝的病已處危險狀態,遂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養心殿。順治帝一見他們,有氣無力地說:「已患痘症,勢將不起。」吩咐他倆就在御榻前速撰遺詔。
王熙看到順治帝不久人世,憶起往昔恩遇,不禁悲從中來「伏地欲泣」,手抖動而不能寫。順治帝勉勵他抑制「哀痛」一熙遵旨,與麻勒吉邊聽順治帝口述,邊作記錄,邊整理,很快寫出第一段,讓順治帝過目。這時,順治帝氣喘籲籲,呼吸困難,難以支撐。王熙急忙建議:他們據皇上剛才口述,將其餘部分的遺詔內容移到乾清門撰擬,再進呈皇上過目。順治帝點頭,表示同意。
王熙、麻勒吉即退下,趕到乾清門西朝房,迅速草成遺詔全文,交給內廷侍衛賈卜嘉,轉呈給順治帝審閱。由賈卜嘉誦讀、順治帝聽後,當即提出修改意見。賈卜嘉將順治帝審後的遺詔稿,再交給王熙與麻勒吉進行修改,然後,再返給順治密。如此往返 3 次,共修改三遍,直到順治帝滿意為止,這時,天色已明,初七日,新的一天開始了。順治帝指示,由麻勒吉保管遺詔,等他「更衣畢」,即與侍衛賈卜嘉「奏知皇太后,宣示諸王貝勒」。
初七日,順治帝又熬過了一天,已經是氣若遊絲,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御醫們的醫術與藥方皆已用盡,此時束手無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皇上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諸王大臣及宮廷執事們都在靜靜而不安中等待著。終於等到了半夜,順治帝在養心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讓歷史記錄下這一時刻:順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七日夜,子刻,享年24歲。
順治帝一去世,就把他的遺詔「頒示天下」。順治帝的遺詔與任何一位皇帝的遺詔都不同,可以說,別具一格,他不是列舉自己的功勞或成就,恰恰相反,他是自責自怨,自我批判,逐一列成「罪狀」, 公之於眾。
順治帝自責,列出 13 項罪過。遺詔的最後部分,公布其第三子玄燁為皇太子,持服 27 天后,釋服,即皇帝位;並指定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為輔臣,「保翊幼主,佐理政務」。
這篇遺詔自列罪狀,學術界有一種意見,認為是母責其子之言。其實不然。順治帝還是以佛家的心性看待人生,舉凡不足,皆稱「罪過」。他按佛法時時檢討自己,敢於說出自己的不足,佛教宗旨,是勸人向善,凡於人不善之行為,都被視為罪惡。順治帝信佛,崇尚佛家清淨、無欲、與人為善的信條,這反映在他多次下詔自責。
大約從順治十三年(1656 年)以後,至死前遺詔,至少已做三次公開自責。一次是在順治十三年三月,他諭禮部:「朕自親政以來,夙夜冰兢,不敢怠忽,務求克當天心,光昭祖德。」但近來「冬雷春雪,隕石雨土,所在見告」等等,「皆朕不德所致」。他承認「今水旱連年,民生困苦,是朕有負於上天作君之心,一過也」;其次,「今疆圉未靖,徵調頻興,是朕有負於祖宗付託之心,一過也」;第三,「朕有負於百姓望治之心,一過也」。有此「三過」,使他「恐懼靡寧,撫躬身責」,其目的是「實圖自改」。
順治十七年(1660年)正月初,順治帝又一次自責。他指示禮部:「朕荷天眷佑,纘承祖宗鴻緒,統御天下,夙夜乾惕,圖所以乂安海內,永底昇平,十有七年於茲。乃生民尚未盡遂,貪吏尚未盡改,積習相仍,未臻丕變。且滇黔雖人版圖,而伏莽未靖」,諸如此類問題,在在皆有,使四海萬民感到失望,這並非他自己「未嘗勵精圖治」,追查原因,「實由(個人)涼德所致」。
因此,他「反覆循省,罔敢即安。茲欲引咎自責」。此事關係重大,為表達他的誠意,他要「自責」,需祭告天地、太廟、社稷,還要「布告中外」。他要求禮部儘速作準備,選擇好日期,再向他奏報。
至正月二十五日,順治帝正式「省躬引咎」,向全國頒詔,實行大赦。詔書文字較長,不便遂一徵引。他「自責」的基本內容,以及為什麼要「自責」,已在給禮部的指示中說得很清楚。他首先說明,他已於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二十三日,已分別祭告天地、太廟、社稷,「抒忱引咎」,自今以後,元旦、冬至、生日等給他送的慶賀表章,「暫行停止」。
為彌補自己的失誤,他特頒「恩詔,加惠元元(百姓),應行事宜,開列於後。」赦免內容,主要有:對各類罪犯,除犯「十惡」不赦及貪官等不赦,其餘都減等;各省拖欠錢糧,如屬民欠,皆免。滿洲兵丁生活困難、各地孝子、順孫、節婦等,均給優恤;投誠降清者獎,處罰逃人降等、救濟全活百名以上窮民者,皆給予優待等等。
據此可知,順治帝臨終前的遺詔,與上引兩次自責,從思想到內容,完全一致,可以說,這一遺詔,應是對前兩次「自責」的總結,換言之,是在前兩次「自責」的基礎上形成的。退一步說,不管出自什麼動機,這種深刻自責,深刻反省,誠為可貴,其精神亦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一個至尊的皇帝,敢於否定自己,不言功而專言自己的過錯,實屬超凡脫俗。
這完全出自他個人的反省,不可能是其母責備其子而書列 13 條罪狀,換言之,作為母親不可能向自己的兒子身上潑髒水,汙損其子的名聲。一句話,這是順治帝的個人行為。況且在起草遺詔時,有滿漢兩臣邊聽邊記,整理成稿後,又經順治帝親自改過,其真實性,是無須過疑的。
詔書中最重要的決定,除了宣布玄燁即皇位,就是任命四輔臣輔政。這是對「攝政」體制的重大變革:原由本家攝政,一改為異姓的滿洲大臣為輔政,也是防止個人專權的一項防範性的舉措。這一決策,肯定有其母皇太后參與其事,給予支持。
順治帝的喪禮自正月初八日正式開始。辦喪禮的過程十分繁雜,繁文褥節,自不必細說。他的靈柩停放百日後,實行火化,由他的密友僧人茆溪森主持,在壽皇殿前焚燒火化。他的骨灰被裝入「寶宮」,不過是一個罈子。
於次年即康熙元年五月,由輔政大臣等護送,至遵化,葬人他生前摯愛的女人董鄂氏的寶宮,兩人合葬一墓,滿足了順治帝永遠同她在一起的願望。
順治帝去世兩個多月後,已到了三月,給他上尊諡曰:體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廟號世祖。順治帝去世了,標誌著一個短暫的時代的結束。玄燁即位,一個新的時代即康熙時代開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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