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學賀知章的《詠柳》時,老師問我們「細葉誰裁出呀?」,我們有的答「剪刀」,有的答「二月春風」,而我腦子裡正在想著放學了到哪裡去摘桑葉餵飽課桌鬥裡的蠶寶寶,冷不防被老師叫到回答,我頓時語塞,旁邊有同學小聲提醒「剪刀」,我跟著說了出來,何老師點頭後接著又問,什麼像剪刀呀?我一眼瞥見《詠柳》配的插圖,幾棵柳樹上面,正飛過幾隻燕子,燕子的尾巴不就是剪刀嗎?在我大聲回答燕子後,只聽見哄堂大笑,我知道,這下要罰站了,低頭要準備往後面走時,老師說:「很好,二月春風是剪刀,飛回來的燕子也是剪刀,它們剪開了春天!」接著老師講了很多很多,記得他說那天是春分,講到春分三候,隱隱約約老師提到候玄鳥,就是等待燕子從南邊飛回來。
那天放學後,我急忙趕回家,抬頭看門前簷下木樑下的燕窩,燕子是否已歸來?以前從未留意過堂前燕,也不知道燕子何時離開尋常人家。只記得去年春天,幾隻小鳥在我家屋簷下「唧唧啾啾」地鬧過,父親就爬上樓梯將幾根木條釘在簷下,不久就有兩隻燕子簷下銜泥做窩,在此安家。今天,果然有新燕正銜春泥,舊窩換新巢,從此,這對雙飛燕子伴著我,清晨幾聲鳴叫夢中鬧,伴我書包去覓食,放學回家梁上鬧。花開花落,園裡新梨初長成,簷下傳來稚嫩的燕啾,幾隻雛燕從窩裡撲騰撲騰出來,趴在屋梁上面,細細的黃絨毛綴滿在肉嘟嘟的身子上,肚子下圍上一個白肚兜,伸出青黑色的頭,仰著小嘴,燕子爸爸媽媽銜來蟲子小心地餵在小嘴裡,只見小燕子脖子一伸,蟲子就不見了,美美的啾啾著。這樣日復一日,夏天來了,小燕子長大了,終有一天,它們要飛離了我家簷下,鳴叫著告別雌雄兩燕子,雄燕目送飛離去,撲撲翅膀揮揮手,雌燕不忍分離恨,悄悄跟飛在後面,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夕陽西下,雌燕孤零零地返家來。接下來幾日裡,燕子未出巢,一會梁上立,一會窩裡臥,聲聲鳴啾啾,呼兒快快歸,「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卻入空巢裡,啁啾終夜悲。」
秋去葉落,雙燕圍著屋子飛了幾圈後,與臨近的燕子結伴南飛,一群一群燕子裡,有沒有那幾隻長大的稚燕?生命輪迴,春回萬家,又有燕子銜泥造窩。我在想,是不是舊燕歸舊巢,還是新燕覓新窩?房前屋後花漸落,飛來的燕子安好了窩,梁上飛,空中啾,於我是那麼熟悉,難道是去年雌雄雙燕又歸來?或是曾經的稚燕戀故巢?
昨天上樓整理女兒塵封的小學課本,《詠柳》果然還在,只不過記憶裡的黑白插圖,已是彩色,玄色的燕子叉開著剪刀從柳條上飛過,我還是會固執地認為,柳葉應該也是歸來的燕子裁出的,燕子是歸來的,春天是它裁來的,一切都是那麼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