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 柳
賀知章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作者】
賀知章(659—744),字季真,唐朝詩人。自號四明狂客,越州永興(今浙江蕭山縣)人。武則天證聖元年(695)進士,官至秘書監,人稱「賀監」。性格曠達幽默,與張若虛、張旭、包融合稱「吳中四士」。好飲酒,放蕩不羈,與李白、張旭等合稱「飲中八仙 」。他的詩歌擅長寫景,七絕尤其擅長,風格清新雋永,充滿生活氣息。
【背景】
這首詩是一首著名的詠物詩。春風拂面,楊柳依依,詩人有感於春天的氣息和楊柳的身姿,不禁發出讚美之情。
【解釋】
碧玉:碧綠色的柳樹,這裡也用來比喻美人。通常用「小家碧玉」來形容民間的美女,如樂府詩有《碧玉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絲絛(tāo):絲帶。
【賞析】
在中國古代,柳樹是一個常見的而且具有象徵意義的意象。最早的有《詩經·小雅·採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因為「柳」字與「留」字諧音,所以古人經常在離別的時候,折柳相送,以示依依惜別之情。秦觀就有「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柳永也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無不充滿了離愁別緒。
另外就是用柳樹來抒發古今之感,最著名的是東晉桓溫的故事,庾信也在《枯樹賦》說:「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悽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晚唐韋莊也有「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裡堤」,均不勝今昔之感。
然而,率真爽朗的賀知章卻與眾不同,他並沒有抒發離愁別緒,也沒有表達思古幽情。在他的眼裡,柳樹就是柳樹,春風就是春風。這也讓我想起了《五燈會元》裡的,唐代禪師青原惟信的一段話:「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即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我想,賀知章一定是已經得個休歇處了。因此讀詩不能流於表面,要縱觀古今,融會貫通,有比較、有思考,方能體會其中真意,才能不斷發掘趣味。
首句「碧玉妝成一樹高」,用一個巧妙地比喻,將柳樹比喻成一個小家碧玉的美人兒,渾身碧綠色的裝飾,亭亭玉立。「萬條垂下綠絲絛」,柳枝千條萬條,嫋娜多姿,就好比美人的綠色的羅群,垂下來的絲帶。這兩句描寫柳樹,真可謂得其神韻。以往寫柳樹的詩句,大多寫其物態,而不能盡其神韻。如初唐時期「文章四友」之一的李嶠也有「庭前花類雪,樓際葉如雲」,只有其形,而不得其神。而賀知章的詩句,我們一讀,心中就會浮現出一個春風擺柳,婀娜多姿的形象了。
後兩句「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就更為人稱道了。這首七言絕句,前兩句本來就已經起得很高了,後兩句要在此基礎上,更上一層樓才能配得上,否則就顯得倉促結尾,筆力不繼。然而這卻難不倒賀知章,他問道「不知道這柳樹的樹葉,是哪位裁縫剪出來的呢?原來是二月的春風啊!」古來評論家論寫春風的詩,都激賞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啊,明月何時照我還」,然而華仔以為和賀知章這一句比,還是稍微遜色一些。以剪刀比喻二月的春風,既美麗動人,又俏皮可愛。我們不僅可以腦補和煦的春風、窈窕的柳樹,甚至可以感受到一個有趣的靈魂。
【今譯】
細小嫩綠的柳葉
爬滿了高高的樹梢
好像一個窈窕淑女
渾身妝扮著綠色的珍寶
微風輕扶著細柳
顯得更加妖嬈
那一道綠色的瀑布
飛流直下千條萬條
如此纖細的葉子
是誰的手如此靈巧
你瞧
那是春風做的剪刀
【英譯】
The Willow
The slender tree is dressed in emerald all about;
A thousand branches droop like fringes made of jade;
But do you know by whom these slim leaves are cut out?
The wind of early spring is sharp as sissor blade.
【小結】
這首詠物詩寫得很妙,妙就妙在:既不託物言志,又不借景抒情。想像奇特新穎,而且景中有人。平常之景也能寫得令人拍案驚奇,所謂詩人與平常人的根本區別就在於,能否以敏銳的直覺「格物」,能否以浪漫的情懷「共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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