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水:夏日裡的清涼記憶

 

    明天是「六一」兒童節，咱也是60後，啟用新的微信圖祝賀祝賀。這圖是微信裡的朋友給做的，我連ta的大名都不知道，只能在此鳴謝！

  立夏一到，百草叢生。就像顧城《初夏》裡寫的：

烏雲漸漸稀疏

我跳出月亮的圓窗

跳過一片片

美麗而安靜的積水回到村裡

在新鮮的泥土牆上

青草開始生長

……

  而一篇叫作《遍地青草，潮汕媽媽都是李時珍》的微信推文勾起了我小時候在農村生活時夏秋之間幾乎天天喝青草水的「清涼」記憶。

  夏天一光臨，潮人家家戶戶的青草水也就登堂入室了。在地裡抓幾把蛇舌草和車前草，在河溪裡洗乾淨，回家熬一鍋，全家個個都喝，大雞翁碗、竹花碗一喝一兩碗，解渴消暑降火。

  如果有點感冒發燒，大人會去找金線蓮、鋪地錦，到有種金銀花的左鄰右舍再摘上一些，熬上喝了，捂個把小時的被子，出出汗，燒也退了，人也好了，就是肚子餓。這時候家裡再缺錢，大人們也會上店鋪買一碗粿條或者麵條，香噴噴的「蔥珠朥」（爆蔥花），比現在什麼山珍海味都好吃。有時候真想多感冒發燒一次，就為了能再吃上五分錢一碗的粿條面。

  如有小便不暢微痛，車前草好像是特效藥，兩碗青草水下肚，「下水道」立馬暢通。

  最喜歡盛夏裡的那碗蓮葉水，有幾片蓮花瓣煮的就更清香了，悠悠的，一喝就把夏日裡的燥熱都驅除了。農村裡很少看到有大的蓮花池，但農家的四點金或者下山虎的外庭（天井）裡，都有一兩缸的荷花。一到夏天，長莖撐起綠傘，也撐起了庭院裡的一片清涼。荷花開了，更灑落一院的芬芳。天井裡通常都有一眼井，井心水也是小夥伴們的清涼飲料。玩累了，熱了，剛打上來的井心水，清涼清涼的，一口氣咕嚕咕嚕能喝下好多，體溫立馬得降低一到兩度。現在的孩子們如果讓他們這么喝生水肯定得生病，但我們那時候就愣是沒生過病，奇了怪了。

  其實，在家裡熬青草水的不一定是媽媽，奶奶、外婆熬的也不少。更多的情況是，家裡的男人到地裡幹活，順便把青草拔回來，經常是跟蔬菜、紅薯、稻穀一起挑回來的。女人們自然就會把它們找出來洗乾淨，用大鍋熬好放涼了，誰口渴誰喝，就像現在的城裡的小孩從冰箱裡拿飲料喝一樣。小時候在農村生活的時候，我好像沒留下「問先生」看病的記憶，這也許就是青草水的功勞。

 城裡人也喝青草水，也許，城裡人以前也是農村人吧。但城鎮裡的青草基本上都是從青草攤買來的，在菜市場裡與蔬菜攤擺在一起。城鎮裡還有不少的「涼水鋪」，專門煮中藥涼茶和青草水賣，很方便。預防性的喝碗青草水，感冒發燒的喝碗中藥「涼水」，還會給你配上幾顆藥片，便捷有效。以前的涼水鋪有些也連帶著賣青草，你告訴店主是要治什麼病的，他便挑出三幾樣青草給你，一角、幾分錢的。現在的涼水鋪一杯涼茶都要幾塊錢了，好像也不賣青草了，利潤太薄。

這是我對青草和青草水的感性認識。但鬼使神差，等我下過鄉、上完大學，把潮汕方言當作研究對象的時候，又跟青草親近了，不是因為再去煮水喝它，而是搜集潮汕方言詞語時需要研究它的名字。這些青草的名字，大都很土很形象，什麼豬母勿、豬肝菜、鵝囝唔食草、雞屎藤、蛇舌草、舌針草、白花蟛蜞草、蚶殼草、鼎䃭草、鋪地錦、金銀花……。

民間有《百草歌》，把青草擬人化，串起來編成潮州歌冊來唱，可生動了。（下面文字只是摘錄，錄音是全歌，但原來不熟悉，錄音效果欠佳。來源：網絡資料）：

深山生有百草丹，

百草大兄「葉下紅」；

家鄉住在山田裡，

伊父叫做「紅飯丹」，

伊母叫做「鋪地錦」，

「益母草」娘是妻房。

這日「益母」在晾衫，

衰鬼踏著一葉「雞母涎nua6」，

跋傷只倒腳，

請個先生「接骨草」，

開方「骨補」「老山膠」；

搭在傷口二三日，

會行會走會唱歌cio3 gua1。

「益母草」歡喜在內心，

使個家僕「雞屎藤」，

請來兄嫂「九層塔」合「手牽藤」。

「九層塔「結拜兄弟有三人：

大兄叫做「金不換」，

二兄秀才「金石棕」，

三弟監生「金柳藤」。

……

以前「拍鑼鐣」賣藥根藥草的走江湖客，大都能繪聲繪色地表演《百草歌》。小時候我可愛看了，鑼鐣一響，總要擠到圍觀的人群最裡面去看。

這些青草的土名雖然形象生動，但要找到它們的學名可不容易。幸虧後來找到了韓山師範學院著名植物學家吳修仁教授的《潮汕植物志要》《廣東藥用植物簡編》等著作，有圖有真相，才基本解決了問題。再後來，汕頭大學醫學院謝國材教授等編著的《潮汕百草良方》（全三冊）出版，就提供了更全面的青草藥資料了。

還特別要提到的是，好朋友、生物學博士莊東紅教授送給我的《南澳草藥》。這本書與當時紅遍大江南北的「紅寶書」裝幀、開本相同，編寫單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7013部隊衛生隊、廣東省南澳縣衛生戰線革命委員會」，印行時間是1970年9月。雖然屬於內部印行，但編寫體例中規中矩，先按植物分類法分類，分門別科介紹青草藥：青草藥常用名、別名、學名（包括拉丁文名），植物形態，生長環境，性味歸經，醫療功能，用法用量等等。而且是一草一圖蝴蝶頁編排，很方便查閱。後面還有《農村常見病中草藥治療》，從普通感冒到毒蛇咬傷，都有草藥方，很實用。此書的《前言》雖然很「 WG」化，但有幾句話寫得還是不錯的：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中國醫藥學是一個偉大的寶庫，應當努力發掘，加以提高。』民間草藥是這個偉大寶庫中重要組成部分，是廣大勞動人民長期與疾病作鬥爭的經驗積累，它的特點是：療效高，資源廣，價值（價格）便宜，群眾樂意採用，對勞動人民身體健康起了很大的作用。」

當然，民間流傳的，除了《百草歌》和草藥著作之外，還有《草藥歌》等歌謠。（詳見《全本潮汕方言歌謠評註》P.390-391）。如：

年老血壓有些高，

單味草藥夏枯草；

芹菜捶汁常時食，

菊花泡茶也有效。

……

好了，就此打住。不然，就有走江湖賣草藥、挺中醫之嫌疑了，我可是主張中西醫結合的哦。

【延伸閱讀】

1、嘎落·嘎廊·嘎攂·嘎䇭·嘎囉——複輔音聲母在潮汕方言中的蛛絲馬跡

2、倒倒·合合·替替——潮汕話的複合型文白異讀

3、親情≠親情· 生理≠生理· 初三≠初三

【照片說明】

本文配圖照片除了第三、五、六頁之外，其餘來源於百度網絡資料。特此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