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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宋詞分婉約、豪放。婉約詞如其名,含蓄深婉、音韻柔膩,讀來令人沉醉。而豪放詞則是在北宋中後期才出現,至南宋才大放異彩。
豪放詞之所以豪放,不僅僅在於其詞句上的豪言壯語,而在於其氣象恢弘雄放、其章法如詩如文、其音韻則激越跌宕,種種因素俱都昭顯慷慨恢弘的境界,方才有南宋豪放詞之盛。
南宋豪放派詞人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詞中之龍辛棄疾,辛棄疾的詞作語言章法以文為詞自由鋪陳、音節韻律激越昂揚、跌宕強烈、風格上則雄闊疏朗、慷慨悲歌,將豪放詞推向了巔峰。
譬如下面這首《賀新郎》,聲韻有如摩擦,筆力冠絕古今,堪稱古今《賀新郎》之冠:
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
南宋·辛棄疾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蒙。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賀新郎》這個詞牌的曲調是非常沉鬱悲涼的,若用入聲韻時曲調又會變激昂悲壯,因而南宋的豪放派詞人多以入聲韻填此調。辛棄疾曾寫過很多首《賀新郎》,其中這首《別茂嘉十二弟》被稱為「《賀新郎》之冠」。
顧名思義,這首詞是為送別詞人的堂弟辛茂嘉而作。但詞中內容卻幾乎未涉及送別,反而一一羅列古今「恨事」。開篇就用「鵜鴂」、「鷓鴣」、「杜鵑」三種禽鳥起興:杜鵑啼血、鵜鴂鳴遲暮、鷓鴣送人行,都是悲切號呼之聲。連用三鳥之聲起興,開篇就形成沉重濃烈的悲痛氛圍。
緊接著便一一羅列古今恨事:昭君幽怨出塞、阿嬌幽閉長門宮、莊姜泣涕送戴媯是三件美人恨事,下闋是李陵降匈奴而蘇武十九年守節歸漢,送別之際道「一別長絕」之語;以及燕太子丹易水送別荊軻刺秦「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別歌。
這些典故中的「恨事」:都與遠別故國不能生還有關,馬上琵琶、邊關塞蒙、河梁萬裡、衣冠如雪、易水蕭蕭、美人幽閉、將軍百戰、壯士悲歌。種種恨事,一一道來,慷慨激昂、悲壯無比。
緊接著再次回到禽鳥啼聲,若禽鳥知道這些古今恨事,想來啼聲泣下的不是淚而是血了。呼應首句,也將種種恨事的悲痛更推深一層。
結尾一句「誰共我,醉明月?」方才回到送別的主題,將以上種種關於送別的恨事歸攏於一句別後的「誰共我,醉明月」,道出送別之恨、送別之悲、送別之痛!
整首詞為送別而作卻別開生面,羅列古今別恨典故;歸攏於送別主題,卻於每個典故中暗寓家國之恨,實為借送別之事,感古傷今,抒發不得恢復河山的激憤。
而詞中語言激烈豪壯、音節聲韻也有很強烈的摩擦力量、章句跳躍跌宕,將《賀新郎》這個詞調發揮到了極致,一句「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讀來蒼涼悲壯,可謂是聲如裂帛,生情並至。
難怪《白雨齋詞話》評價這首詞曰:古今無此筆力!而王國維也對這首《賀新郎》推崇備至,《人間詞話》曾稱讚此詞:語語有境界,此能品(精品)而幾於神者……後人不能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