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吳曉波說:每一件與眾不同的絕世的好東西,都以無與倫比的勤奮為前提,要麼是汗,要麼是血,要麼是大把大把的好時光。
《人生海海》這部小說,作家麥家準備了3年,寫了5年,開了不少於10個頭,改過不少於5遍,每天精寫不多於500字。
花費麥家8年心血的《人生海海》,呈現給我們的有鄉村小世界和命運大世界的連接,有父子深情和世道人心的惆悵,有絕望中誕生的希望之曙光與艱苦中卓絕中依然不被消亡的道德念想。
「人生海海」是閩南方言裡一個詞,說的是人生起伏不定像大海,充滿了種種未知和兇險,但即便如此,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接下來,我會從」英雄本在「、」三個兇險「兩大方面來和你聊聊,人生海海,我們要如何才能高質量地度過這一生?
人生海海,英雄本在
寫小說就是畫美人,先畫臉眉眼,再畫發體衣。《人生海海》是個龐大的畫場,濃墨重彩的英雄上校,在各種高超技法的烘託和生動的筆觸點畫中,一點點鮮眀起來。
先聲奪人,英雄降
上校的馬靴踩在雪地上,喀喀喀,比嚓嚓嚓更著力,更堅硬,尖利而短促,聲聲刺耳,步步驚心,突兀、大膽、兇悍、殺氣騰騰,像冰封的雪在被刀割,被錘擊。小說開頭,未見上校其人,先聞其腳步聲,如同王熙鳳的爽利笑聲、琵琶女的千萬呼喚、舞臺幕後的高音叫板,讓人引頸以待,充滿幻想。
絕頂聰明,斜槓英雄
他絕頂聰明,他是木匠、戰士、軍醫、特務、間諜、畫家、養蠶能人,拿過木工刀、殺人槍、手術刀,一年學會木匠,二年能箍桶,三年開木工房。他的槍法百步穿楊,外科手術自學成才,軍醫無師自通。失智後的他也是畫畫達人,養蠶高手。「金一刀」的名號不是白叫的,純金打造的不僅是手術器具,還有上校的心。
豁達仗義,渾全男人
「喏,給你,不就是幾塊錢的事嘛?值得用性命去抵。世上命最值錢,我被人罵成太監都照樣活著,你死什麼,輪不上。」上校救了門耶穌,豁達仗義躍然紙上,他不像個太監,倒像個大軍官,大踏步、高抬手、腰筆直,腳生風,一步是一步,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不像鬼,像個英雄。上校並不是傳說中的太監,而是滿噹噹的渾全的啥都不差的大男人。
履歷豐富,背負罵名
上校十七歲參軍,從打紅軍到打鬼子,打解放軍,打蔣介石,打美國佬,半輩子都在前線戰場上。他殺人,在抗日戰場殺,在隱秘戰線殺,在朝鮮戰場殺。他救人,在陣地上救,在村莊中救,在生活中救。他悲憫、頑強、自信、達觀,是真正的英雄。
門耶穌說的:他雖然不是皇帝,但是在村裡人眼裡,他像個真正的皇帝一樣受人尊敬。
他粗中有細,悲天憫人,當外科大夫救治軍統戴笠的手下還順道接生了一個娃娃;他打仗英勇,誓死不退,與日本人打仗堅守陣地,表現出眾,很快提拔;他坐過日本人的牢,坐過國民黨的牢,共產黨的牢。他背負了太監、怪胎、惡鬼、女鬼佬和女漢奸的「床上走狗」等惡名,他被刺字,被滅了男人尊嚴,但他依舊是漢子,鐵骨錚錚,挨起打來不吭不哈不呻吟,像《老人與海》裡硬漢聖地牙哥一樣,頑強地活著。
他視金錢如糞土,卻視貓為生命,貓也因上校的寵愛成了上校的軟肋,上校投誠不成,因貓,上校逃而被抓,因貓,上校挨打,也因貓。寵物貓其實是上校人生的隱秘開關,它掌控著了上校命運中所有的轉折點。
再強大的英雄也有脆弱的時候,上校被小瞎子偷窺,秘密「暴露」,情急之下,他割了小瞎子的舌頭,挑了他的手筋。在爺爺和父親勸上校逃離的時候,他哭了,他像不會哭的人哭得亂七八糟,他整個人像一團奄奄一息的炭火。這次哭別,上校哭別了所有的好日子,也是我在村裡最後一次看見上校。
送別英雄,天地蒙塵
這年春節雪中,我想起上校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喀喀聲,上校因為爺爺的告密被抓鋃鐺入獄。「這個該死的下午,天地是雪的,人卻汙黑,壞人打好人,老子罵兒子,天理皇道崩塌。」十六歲的我逃亡天涯,爺爺自殺,二嫂自殺,二哥憋悶死,大哥上門,母親去世。我們全家為英雄的蒙塵懺悔,我們村子為英雄的入獄心痛。
若干年後,林阿姨反覆說:他真能活啊!上校連著陽世的一口氣息,卻遲遲不肯走,他生有可戀,他不放心不情願就這樣走,他努力與死神爭鬥。比起多年前村裡人送別上校母親的幾百人同聲大哭,眼前的場景裡只有林阿姨和我,可他像真是個頑強的老人,不願意輕易赴死。
他生前萬般守護的秘密,終於可以放心的示人了:那不過是一棵大樹,樹冠墨綠,樹幹褐亮,四盞紅燈。這個大樹般的老人就這樣倒下去了。林阿姨追隨他而去。「他們終於可以做有尊嚴的死人,終於可以不怕髒了。」
至此,英雄塑造完成,在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中,小孩子「我」的視角,老巫頭爺爺的預言,六零年代的怪誕,富春江邊的小村,上校的不屈不饒不妥不協,上校的硬氣霸氣豪氣和英氣,全然匯入了一條名叫人生海海的大河,開啟了一段充滿兇險的航程。
二
兇險一:英雄不在
羅曼·羅蘭說過: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麥家的心底藏著一個童話,那裡孕育著英雄的夢想。
埃萊娜·費蘭特說:「在童話中,一個人做他想做的事,在現實中,一個人做他能做的事。」麥家的英雄,就這樣在童話和現實中交替存在著。
英雄必然歷經磨難
「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英雄是苦難的產物,身上自帶寒氣,就像麥家自己,爺爺是基督徒,外公是地主,父親是「右派」兼反革命。家裡的幾頂黑帽子使麥家經常被歧視,被欺負。被父親打了以後的17年,麥家再也沒有喊過父親。他處心積慮地逃離父親,逃離家鄉。
人生五十餘載,孤獨與疼痛始終與麥家形影相隨,那是他的宿命。人生海海,潮落之後是潮起,別人眼裡的消磨與罪過,卻是麥家孤僻的英雄主義。他少年的叛逆想用中年的內疚去填補的時候,老父親已經忘記他了。麥父問:你是誰?我兒子去了哪裡?命運的提醒像古希臘德爾菲神廟的箴言:認識你自己。人啊,要永遠認清你自己,知道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磨難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英雄也不例外。
書中的上校這個人也是如此,骨頭太硬,心氣太傲,仗著聰明能幹,由著性子活,對老天爺也不肯低頭。 可是,成就英雄的路上,哪裡有坦途,打了雞血的紅衛兵,著了火的天空,複雜的歷史風雲, 上校被歷史的洪流反覆託舉和擊倒,人生時而明亮,時而跌入黑底。
現實中的英雄並不存在
麥家心裡有兩個父親,一個是上校,一個是父親。上校是麥家的精神教父,高大完美充滿了陽剛之氣,與文中的父親、現實中的父親形成了一個合體,滿足著少年麥家對英雄的所有夢想。每個男孩的成長過程中都需要一個英雄的引導,上校顯然就是麥家心目中的英雄。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太過完美的完美肯定是不真實的,這樣的英雄現實中並不存在。人一輩子傾盡全力,去應對,去點亮人性的陰暗。但英雄必須存在,他是鏡像,是投射,是夢想,是我們窮其一生,要追求的目標。
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要活成自己生活裡的那個英雄的模樣
爺爺講:做人就是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英雄的法則,基本也就是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所以,那個叫做英雄的法則,無時無刻都在激勵著我們自己,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對生活無比的熱愛,依然要活成自己生活裡的那個英雄的模樣。
《走出非洲》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凱倫遭遇了感情的背叛,放棄優渥的生活遠嫁非洲。但她依然保持著堅韌不拔、不卑不亢的個性,從容地面對命運帶給她的重重關卡。
她為當地貧苦落後的黑人土著治病療傷,幫助他們解決生計;自己出資並全力說服酋長,讓部落中的孩子接受教育;她與工人一起辛勤勞作,沒有種族歧視,沒有階級的架子……她獨立、堅強,在任何境況下都不失禮貌與優雅,善良、自信,她的勇氣與毅力超過了當時自以為是的諸多男人。
人生如山,咬緊牙關,把生活幹翻。人生是不公平的,習慣去接受它吧! 「生活虐我千萬遍,我待生活如初戀。」哪怕生活讓我的心千瘡百孔,我照樣勇氣滿滿,不怕死不叫勇氣,努力活著才叫有勇氣。
兇險二:人不會愛
1、主動去愛人是一種像體力一樣的能力,有些人天生在這方面肌肉萎縮。
父親天生悶葫蘆,性格爆烈,不會表達愛。他一輩子說過的話,加起來不會超過兩頁紙,他面對背叛上校的爺爺放狠話,也只說出了:不叫爹,不一桌吃飯,不管生,只管葬等詞語。父親愛人的能力,是不健全的,萎縮的。
2、中國文化特色決定的父親的集體角色特點。
我們的文化,高語境文化,就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一切不用說出口,你懂的,不用表達太多,就可以彼此懂。也許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瞬間的哽咽,省去我很想你我愛你。我們自己,我們的原生家庭,我們的孩子,都缺乏愛的能力。
3、相比父愛無聲,我們更喜歡聽到直接的我愛你。
小說中的「我」被父親親了一口以後,欣喜若狂,感覺額頭被親過的那個地方長了翅膀,簡直可以飛起來
《我是山姆》中,精靈一樣的七歲lucy擁有sam(智商只有七歲的成年人)最真摯的愛。
父母要學會做父母。伊阪幸太郎說:一想到為人父母竟然不用通過考試,就覺得世界太可怕了。學會做父母,學會愛,學會讓自己愛的肌肉成長起來。
父母要學會播種愛。《原生家庭》裡也說:父母在我們心裡種下情感和精神的種子,它會隨我們一起成長。在分析自己的原生家庭時,每個人都表現出不約而同的受傷和愧疚,就像麥家自己的原生家庭的痛和轉化到了自己的家庭中,他的長子青春期也非常叛逆,幾乎不和父親交流,原生家庭種下的種子,隔代成長。
我們都要學會說愛,大聲說出來,對自己,對家人,對愛人,人生苦短,再不說愛就晚啦!人生海海,及早學會去愛。
兇險三:真相不在
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作為一個前麻醉師,林阿姨以最專業的方式結束了自己,追隨愛人而去。
《人生海海》全書中,有不少的生死。但很多人,都是死在別人口中,也就是別人的轉述中:戰爭的死、傷員的死、特務的死來自上校和老保長的口;我家裡人的死來自父親的口;上校自己的死感覺也是理所當然,他死過那麼多次,他瘋了實質就已經死了。唯有小說結局林阿姨的死,是死在舞臺中央的死,是悲壯地慘烈地拷問人性的死,也是幸福快樂安心的追隨者的死。如果說小說的所有文字,都是一直在填餵給我怨恨、憤怒、愁仇的話,這一刻,我放鬆了,和解了,不糾結了,同時也哭了。
林阿姨以專業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應驗了羅曼羅蘭的預言,認清了生活的真相,拉上了小說的帷幕,終結了英雄的史詩。一切都幹不過的是時間,英雄凡人都一樣。
電視劇《安家》裡奚美娟扮演的江奶奶,喜歡穿旗袍,很安靜無兒無女的,送走了老伴以後,她生無可戀,毅然自殺,追隨老伴而去。
1966年9月3日,傅雷與夫人朱梅馥雙雙上吊於家中,也是相互追隨的意思。
如果生活的真相,不夠我足夠的愛,弗如死。愛也是有原則的,真相不在,不如不愛.
《人生海海》第一部分的封面上,是一團黑暗,有山坡的弧線,貓咪爬坡的暈黃輪廓,貓咪的氣息;第二部分的封面,貓咪已在坡中,回頭望月,不舍不離;第三部的封面,兩截圓木已斷開,月還在,貓咪卻不見。麥家說內心卻缺乏溫度的人,不害怕黑暗,卻對紅色很敏感。這些黑,就像一個預言。需要我們像貓咪一樣,雙目炯炯,安靜等待。
為什麼每個人都那麼內疚?為什麼每個人都需要救贖?為什麼每個男人之間的交流都是失敗的交流?難道是靈魂太重、心太不堪,難道是黑暗太暗,光明太遠,難道是秘密太多,欲望太濁。
每一片黑暗都有出口,書中每一次黑暗裡的出口,都讓人難忘:上校的眸光、爺爺的煙火、擦亮的火柴、門縫的月亮,一次次點燃,一次次發光,讓我們有了更多的活下去的力量。
玉米剝了,玉米芯子堆起來,散發出淡淡的穀物的草香,這是生活的原境。月光在牆上爬久了,爬累了,跌落天井,匍匐著走,這是生活的夢境。打敗魔鬼一樣的虛榮、脆弱、孤獨、浮躁和膚淺,原諒別人,原諒自己,愛上自己,愛上苦難的命運,做個無敵的英雄,這是生活的現境,真實的現在。
人生海海,兇險無比,但是海洋是奇妙的,它總是不斷被劃出道道傷痕,又總是處於完整無損的狀態。就像凡人的常態,老傷才愈,新傷又起,在這樣的連續反覆中,過你自己深恨又深愛著的生活,記住生活本來的樣子。
馬爾克斯說過:生活不是你活過的樣子,而是你記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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