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字板原,號小山,撫州臨川(今屬江西省)人,晏殊第七子。曾任太常寺太祝。熙寧七年因鄭俠上書請罷王安石新法,受牽連下獄。元豐五年, 為潁昌府許田鎮監官,後去職退居京城賜第,不踐權貴之門。為人磊落,疏於顧忌,終生陸沉於下位。黃庭堅稱其平生困於「四痴」:「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痴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作一新進士語,此又一痴也;費資千百萬,家人饑寒,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蓋一純粹性情中人也。
晏幾道潛心六藝,玩思百家,文章翰墨,自立規模。但晏幾道自己認為他作詞不過是「「期以自娛,不獨敘其所懷,兼寫一時杯酒間聞見,所同遊者意中事」而已。故除偶及時事、偶頌昇平之外,餘皆不出歌筵酒席之間、男女離合之事,以及由此而引發的諸種人生感慨。風格深婉秀麗,姿韻天然。於慢詞、鋪敘日盛之時,獨能守傳統,高處或過之。與其父晏殊齊名,世稱「二晏」。
臨江仙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晏幾道在北宋詞人中,頗具另類色彩。他出身相門,卻終身落魄,孤傲耿介之氣,拔俗一時。趨炎附勢自然絕無可能,甚至一些名公巨卿如蘇軾的求見,他也加以委婉拒絕。其瀟灑出塵之姿,如松骨凜然,讓人陡生敬意。然而對於酒友歌妓,卻是全情投入,曾無一絲芥蒂。他的《小山詞》即以相思離情為主調, 寫得聲情搖曳、 悽迷入骨,包含了自身的生活經歷和情感體驗,是難得的真心真情之作。
這首《臨江仙》寫相思相憶,深厚閒雅、婉轉沉著。晏幾道在當時即有「少陵詩思舊才名」之稱,故小蘋初見,即借琵琶表述傾慕之意,而小蘋的的裝來也是別具情韻的,從晏兒道後來詞中屢屢言及來看,晏幾道確實曾為小蘋的妖嬈風情所迷,小蘋月下歸去的身影歷歷在目。而如今明月依然,弦聲渺茫,斯人已不可復睹。昔盛今衰之感以眼前之明月輕加綰合,意境悽迷,情韻柔厚。晏幾道的這一類作品,其投人感情之真,執者程度之深,曾非一般的應歌之作所能比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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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閒展吳山翠。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悽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宋代王銓《默記》說過一句略帶揶揄的話:「叔原妙在得於婦人。」叔原不踐權貴之門,其清凜之志昭然可鑑。但對於他身邊的女子,卻感覺特別清爽,完全是另外一副面目。這自然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紅樓夢》裡的賈寶玉,賈寶玉心魂所牽,全在於身邊姐妹的離離合合;晏幾道的悲歡,也繫於他與歌妓之間的聚聚散散,而且兩人的痴頑同出一轍,真可謂是隔世知音。當然曹雪芹是用「假語村言」來為閨閣立傳,晏幾道則自寫真情,雖不無,「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的帳惘,但皆為一己之真實情事,可作一部心史來看。
代言體的基本要求是仿真,但「仿真」與「真」的界限是難以完全逾越的。而晏詞則是真心馥鬱、真情湧動,讓人如面一位深情而傷感的男子,怦然而動同情之思。「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晏詞在追憶中相思,在相思中唏噓,讓人體味到他的過人之情。
鷓鴣天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燒。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晏幾道的小令藝術真可謂爐火純青,無論是描述幽渺的情思,還是勾畫幽微
的詞境,都給人以清壯頓挫之感。這首《鷓鴣天》寫懷人之幽思,即寫得聲情搖曳,動蕩多姿。
小晏是徹頭徹尾的性情中人,一般的詞人墨客與歌妓的交往以逢場作戲的居多,很少有付出真情、魂牽夢繫的。而小晏則不然,他對於曾經動心的人或物,並不因當時情景的結束而結束,而是追思綿綿。
阮郎歸
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這首《阮郎歸》自抒失意抑鬱之情,也顯然超出了閨情的範圍。這首詞當作於作者晚年,此從「殷勤理舊狂」一語可以悟得。
小晏詞多聰俊輕靈之語,以狀其繼綿悱惻之情。而此作則用筆沉重,追憶的寫作方式如舊,但情懷已趨深沉,從中可窺見他晚年的寂寞悽苦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