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請點右上「關注」回村歇歇,俺是一個留守在農村生活的老農。作為一個60後農民,因為不習慣建築工地打工,村裡人大都去打工了,俺在村裡拾他們不種的土地承包耕種。但對於建築行業壘砌,抹灰,俺都會,這完全是在村裡鄰居蓋房子,幫忙練出來的。村裡有幾個工頭經常叫俺跟著他們去打工。俺說不幹。
2000年正月初五後,村裡能出去的人都出去了,打牌四個人都湊不夠。村裡陳同學一直做工頭,論村裡輩分,俺是他叔,他在邢臺清河開發區包了一個廠房,找不到人去幹,非拉俺去他的工地幹一段時間。那就去清河轉一圈吧!
打好行李卷,塞進一本還是豎版繁體字的《宋詞選》,想到工地後,失眠睡不著了就翻看宋詞。十幾個人在路口等車,因為從我們村到清河縣需要倒車三次,每次上車後,售票員都讓俺買票,俺說陳同學,這售票員總把俺當老闆,看你小子不像個老闆呀!
一路有說有笑,也很熱鬧的。當下午趕到工地,這個開發區在清河縣城南部,就是一片平原上像畫象棋盤一樣,東西南北修了好多條路,幾乎都是正南正北,南北叫街,東西叫路,路名有「浦江路」「錦江路」「灕江路」,總之開發區的路街,都是以南方的江河名山命名,俺感覺這個縣主持開發區的領導應該是南方人。
面對一片用泊油路街隔成方塊的平原,連一間房子都沒有。陳同學說,先蓋住的房子吧!怎麼蓋?同行的老陳說,看你第一次來工地,外行了吧!這不是有磚麼?於是,十幾個漢子齊動手,就把磚摞起來也不用灰漿,半晌就搭起了簡易得不能再簡易的「窩棚」,還有廚房。
第二天就開始澆灌地基,不論是小工還是技工都是攪拌水泥石子,綁鋼筋,寄託就把廠房圍牆的牆基澆灌出來了模樣。有言在先,陳同學答應俺來工地是做技工,不是做小工的,他分配俺專門支盒子板。當第一次拿到手羊角錘,都不知道怎麼用。這好說呀!看別人咋用就學唄!
正月的北方早晨,還涼風嗖嗖,每天早晨5點起床吃飯,5點半上班,6點準時上牆上。早晨是鹹菜片,連刀饅頭,白開水。每天這麼早好想再睡一會兒,起來趕緊刷牙洗臉,然後就要吃鹹菜饅頭,怎麼能吃下去呀!比俺年長十多歲的華叔說:必須要吃,要不怎麼能頂到中午12點開飯?開始吃不下去,強制自己吃一個饅頭。中午還是饅頭,說是熬菜,其實也就是白水煮白菜,放點醬油醋,鹽味是必須有的。晚上還是饅頭鹹菜片,白麵疙瘩湯。
俺的工作並不重,上在牆上,一個人在裡面一個人在外面,架子板下面有個小工伺候。開始俺幹的很快,在牆裡面架子板上的老杜是老建築了,他說:看你就是第一次幹,日工活就是磨洋工,今天上午咱就從這支到門口,就行了。俺看了一眼,這一段盒子板最多一個小時就支完了。當然俺明白老杜的意思,只能配合老杜磨洋工。老杜就說他們村的稀罕事,俺就說俺村的稀罕事,互相打趣挖苦開玩笑。
後來支獨立立柱,一個技工一個小工。俺上過初中,幾何學得特別好,物理也學得特別好。那種很寬大的廠房,有很多立柱,因為租賃的家具不湊手。沒法幹了,就像陳同學那兒推,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弄,於是,俺就想辦法,用鐵絲,木頭,釘子,一個個困難都給他解決了。不當著陳同學的面,老杜就挖苦俺說:你可以當工頭呀!俺知道老杜的意思,如果沒人支招出主意,陳同學不知道咋弄,俺這些人就歇著不幹,讓陳同學去租賃需要的家具。
因此,俺覺得好無聊:不是大家好一起幫著工頭解決困難,趕工期,怎麼都喜歡這樣磨洋工?當然大都是同村和鄰村的熟人,俺總不能向陳同學打小報告吧!況且陳同學幹好久工頭了,他未必不知道。
轉眼進入農曆二月。二月二颳大風,春天風起,這個開發區土表是黃沙,因為工地上車來車往,每天都是揚塵紛飛,在牆上上一晌,被颳得滿臉足有一毫米厚的黃沙土,用手摸摸不到臉皮。互相看著對方,都是黑眼珠,白牙或者黃牙。中午下班吃飯,老杜說別洗臉,臉上的黃土就是防曬霜,俺不服,就洗臉。沒幾天,臉上皴裂生疼,才知道老杜說的中午別洗臉,晚上睡覺時才洗臉是正確的。
每次開飯蹲在地上,各位工友都一手舉著饅頭一手拿著鹹菜片,比賽誰吃的饅頭多。有個20出頭的小夥子,中午和晚上,每頓不是吃八個饅頭就是吃九個饅頭。你可能不信,三個饅頭足有一斤重,這個小夥子一天能吃不低於20個饅頭,就是六七斤重。華叔40多歲,早晨吃三個饅頭,中午和晚上不是四個就是五個,一天也要吃4斤重的饅頭。俺個頭不小,可飯量不行,早晨總吃不下兩個,中午和晚上吃三個。就有一次和工友打賭,吃了四個饅頭。
每天晚上天黑看不見了才下班,一天幹13個小時,晚上累得倒頭便睡,一個月過去了,在枕頭底下壓著的那本《宋詞選》沒記者摸過幾次。俺想,如果把蘇東坡發配在這樣的工地參加勞動,他會寫出「把酒問青天」的浪漫詩詞麼?
一個月過去後,工地上人多了,有了四五十號人。俺跟陳同學說:答應你來這裡湊數,現在人不少了,也不缺俺一個,俺不幹了。俺休息了一天,把髒衣服在水裡涮了涮,打上行禮卷,一個人到清河縣城武松公園轉了一圈回村。
割麥前,村裡華叔回來,把那本《宋詞選》給俺送來。原來俺收拾行李時忘記了,華叔一直為俺保存得好好的,如今還放在書架上。
從那次以後,俺再沒去過一次建築工地打工,至今20年過去了,那第一次當農民工經歷還歷歷在目,因此每當看見新聞報導拖欠農民工工資不給,俺就憤怒。建築工地農民工那種勞動環境和境遇,只要老闆的心是肉長的,就不會欠農民工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