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創投會兇猛!無創投不電影節。梳理過去5年國內創投會的獲獎項目,其中能夠開展後制直至上映的,只佔四分之一不到。創投項目成活率低的問題怎麼破?讓我們聽聽創投大拿王紅衛教授怎麼說。
近些年,各式各樣的創投會可謂是琳琅滿目,創投活動也是如火如荼。甚至可以說,沒有創投會的電影節,似乎吸引力都沒有那麼大了,畢竟創投是電影節面向市場的活動設置。
對於今年金雞節系列活動而言也是如此,金雞電影創投大會座無虛席。
經過前期多輪評選,11月19日13個項目進入終極路演環節。主創現場進行項目闡釋,從當天早上9:30一直持續到下午5點。臺下落座的很多是抱著學習心態而來的青年創作者,不少投資方也位列其中。除此之外,黃建新、劉德華、徐崢擔任主評審,王紅衛、王易冰、李捷、梁靜等22位製片人組成的評審團陣容堪稱豪華。
評審團從1057個項目中選出30部入圍作品,最終又評選出《村莊 音樂》《臍帶》等獲獎項目。
創投會的初衷是挖掘更多青年導演的優秀項目,但在實際轉化過程中參與創投的影片遇到的困難也不少。受疫情影響,影視創作被按下暫停鍵。這也使得本就變數極大的影視創作過程更加複雜、艱難。在今年一對一洽談環節,很少有明確態度的資方參投。
對此,影視獨舌對話本屆金雞節創投大會評審團成員之一,常年參與電影節創投評審的北京電影學院教授王紅衛,聽聽他對當下國內電影創投生態的看法。
「內捲化」危機
張猛的代表作品《鋼的琴》曾在2009年上海電影節創投會上獲得「最具創意項目」獎,李霄峰的《少女哪吒》在2013年上海電影節創投會獲「最具創意大獎」,《白日焰火》 2010年曾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創投會……不少近年的電影佳作,都與創投會有著不解之緣。
引自國外的創投會活動,最初是依託電影節又或是政府扶植而產生的。
這種模式進入中國後除了保留了基本模式,像依託北京國際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海南島國際電影節等展開的創投會之外,也形成了商業公司、行業協會、社會團體發起等獨具中國特色的模式,比如山一創投會、青蔥計劃的創投會、吳天明青年電影專項基金等等。
但是,隨著不同名稱的電影創投會接連開展,越來越多作品獲得獎項,真正拍出來與觀眾見面的影片卻很少。梳理過去5年國內創投會的獲獎影片,其中能夠開展後制直至上映的,只佔四分之一不到。
五花八門的創投會確實讓電影創投面臨「內捲化」困境——停滯不前沒能向更好的模式迭代。
「2018、2019年開始,我認為創投會是過多的。首先就是項目不夠用、重疊率高。復工以來的這些創投項目重疊率已經在百分之三、四十以上,進入終選的,有一半是我們這些經常參加各種創投的評審早就見過的。」
王紅衛表示,這些項目通常品質較好,只不過還沒有拍成,想要繼續通過創投會去獲取社會和業界關注,尋找沒能落實的投資,吸引到明星演員、監製這類線上資源投入之後再去宣傳,就會比同類項目有優勢。
創投會太多,不僅導致項目和青年導演不夠用,甚至連評委都不夠用了。
「創投項目評選需要評委擁有一套複雜的知識體系,不僅對劇本、導演的判斷要有經驗,還要了解行業趨勢,熟知影視製作的規律,對市場敏感,對新人成長要有經驗……」王紅衛表示,「為了增加曝光度,創投會喜歡找明星來做評委,有經驗的優秀演員也許合適,但更多情況下,能勝任評委一職的人有限。」
談及不同創投會的偏好,王紅衛表示,一般官方組織的創投會評委陣容更雄厚,像金雞節這樣有二十多位評審的,綜合意見會取一個最大公約數。對於民間創投會而言,3~5人的評審陣容規模較小,獲獎結果更受評委個人喜好影響,有特色的項目更易獲得青睞。
「7分文藝片」VS「5分類型片」
創投會評選出的獲獎項目,轉化成完整影片需要時間較長,一般周期是3~4年。在這個過程中,成活率也不高。對此,王紅衛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一方面,客觀來看創投會更像是海選,創投影片的成功率本來也不會很高。這些影片在創投會後往往要經歷自然選擇、優勝劣汰。
「很多時候是評審覺得某個項目不錯,但是投資方卻認為這個項目有問題、不敢投,以及可能投資方都開始接洽了,但因為主創的溝通能力、實操能力問題讓項目擱置。」
另一方面,創投會的入圍名單通常比較寬泛,以給更多年輕人肯定為主,這樣也會造成創投項目基數很大。但如果冷靜觀察後會發現,劇本可能只有一個創意點不錯,項目整體一般,這也使得影片後續推進受阻。
這裡似乎存在一個悖論。誠然,劇情和喜劇項目是電影市場的剛需類型,創投會鼓勵類型創作。但另一方面這類創作在創投會又很難拿獎。
「即使有些創投會或者評審事先約定了鼓勵類型創作,但也不能7分的文藝片不給獎,5分的類型片給獎。」作為在行業內浸淫多年的專業人士,王紅衛和同行們始終堅持「標準不能降」。
「一般規律下,文藝片就更適合青年人上手,因為在文藝片中他們可以更多調用自己的個體經歷和真實情感,而不需要那麼多的技巧、經驗和市場嗅覺。」
文藝片本就是電影市場上的小眾群體,單靠青年導演操盤可能聲量較小,線上資源加持必不可少。創投項目想要能夠突圍,背後少不了成熟電影人助力。比如《我不是藥神》背後有寧浩、徐崢,《送我上青雲》背後有姚晨。
而在創投會的另外一些創作者看來,他們也並非只想通過創投獲得投資那麼簡單,聽取更多評委意見、接受市場維度的評價也是他們參與創投的目的。 有的提案者表示,「我們更希望的是可以在這個平臺上接收到一些更加專業的意見和反饋信息。」
同時,活動路演現場,記者對於幾個項目的主創進行採訪,他們並不諱言參加創投會對項目有提前預熱、增加曝光的期待。
創投會結束,才是真的開始
「前輩扶持、後輩努力」似乎成了創投會的老生常談。但到具體創投項目的推進則是另一番光景。
王紅衛以自己任理事長的中國電影導演協會主辦的青蔥計劃為例,「由李少紅導演我們幾個人的力量去推進,每年能拍兩三個已經很不容易了。從實際情況來看,如果每年把獲獎項目都拍出來,已經是一個中型電影公司了。」
換言之,創投會只是一個起點、一個契機,只有項目真正拍成完整影片,才是創投會真正成活的體現,而不是它在創投會獲了多少獎。
反觀近年來與創投相關有一定影響力的影片,「《平原上的夏洛克》《過昭關》沒有一個是去參加創投會拿到的資金,反而都是創作者自己寫劇本、自己籌錢,押房子押車,要不就是靠過往積蓄完成拍攝的。」
王紅衛表示,因為沒人幹涉,這幾個項目的純粹度很好,也因為沒有退路,青年導演必須把電影拍出來的決心也很堅定。
實際上,這些硬著頭皮完成的項目也考驗了創作者的「人品」,要想真正做成一個項目,無堅持不能成。
當然,還有些人專門吃創投會這碗飯,整日遊走於各個創投會間。因為混得臉熟,業界很多人會覺得他已經是資深導演了。事實上,這些創投導演並沒有沒拍過一部電影作品,而他的項目也永遠在PPT上。
王紅衛認為,要想提高創投會的產出率,最關鍵的還是業界要將關注和資源後移,多在創投會的後端下功夫,至於如何提升前端準確度,他認為很實際的辦法是——拍攝樣片。
相較於一般創投會給予獲獎項目5萬、10萬、20萬元不等的獎勵,青蔥計劃每人100萬元的獎勵可謂是大手筆。這筆資金會專款用於劇本深化以及短片、概念片的拍攝。「找到劇本中的一段拍攝,不是Demo小樣也不是片花,而是要有情節的一段戲。」
樣片拍完之後如果覺得不行,投資方可以及時止損,而這部分資金也可以作為投資,一直留在項目裡,轉化為股權,而對於青年創作者來說,他們有自我認知、修改調整的空間。
此外,王紅衛還以自己親身經歷佐證。他以2019年第十四屆華語青年電影周「獵鷹計劃」中的一個創投項目為例,其中一個項目在劇本階段並沒有引起評委注意。「我覺得這個劇本還可以,但也沒有那麼好,心裡的獲獎名單中並沒有這個項目,但是到現場看了他拍的樣片之後,我們評委三人一致決定給這個項目最高獎。」
這個項目就是《雨打芭蕉》,它去年十一月底拿了獎,今年十月底就拍攝完畢。這個快速產出的項目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拍攝樣片的重要性。
今年金雞創投會上,主評審黃建新不停強調的一個詞是「信心」,而青年創作者的樣片,能證明「我」有能力承擔起對項目的責任,給投資方以信心。
從這個角度看,創投會的周期可以更長一些,扶上馬,送一程。
【文/文朔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