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情懷(嶽坤原創首發)
十五歲那年,我讀高一。步入了中學時代,同時邁向了情竇初開的美好季節。有道是:哪個男子不善鍾情,哪個女子不善懷春?生性多愁善感的我也如無數懷春少女一樣,對異性萌生了一種朦朧而美好的憧憬與渴望。花前月下、夢裡幻裡,都充滿了尋尋覓覓。直到某一天,一個「大男孩兒」冒冒失失地闖入了我的內心深處。
說不清什麼原因,小小年紀的我那時整天一懷心事,滿面愁容。儘管擔任著全校團支部書記、文娛委員和女籃隊的隊長,心中卻很不快活。不久,學校來了一位新老師——一位英姿勃發的大男孩兒。他的到來,如一縷清新的風,吹散了我心頭的愁雲,在我的心海泛起了層層漣漪。
他就是剛剛從某體校分來的新任體育老師。當年的他,不過二十出頭,中等身材,濃黑的眉毛,整齊如玉的牙齒。比女孩子還要光潔白皙的面龐,總是掛著笑意。他穿一身嶄新的運動服,潔白的運動鞋,更顯得英姿颯爽,活力四射。他的眉毛很濃,眼睛卻不大,典型的「濃眉小眼」。不笑時眯著;說話或者笑時,幾乎眯成一條縫。儘管眼睛小,卻絲毫不減他在女學生心目中的魅力。他性情直爽,隨和,又略帶幾分靦腆。說話和講課時語速很快,如行雲流水一般。男生們喜歡他,女生們更喜歡他。仿佛他不是我們的老師,而是同學中的一員。
從見到他的那日起,我的心中便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覺。對體育課忽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感覺每周上兩節體育課太少了。總盼望著上體育課,巴不得每天都有體育課。課餘飯後也多了一份尋尋覓覓。那雙「濃眉小眼」總是在眼前晃動。老想見到他,跟他說點什麼。而一旦見了他,卻又惶然無措。他呢,每次見了我總是羞澀地低下頭。令我更加想入非非。
少女時代的我感情很脆弱,常常在課前或者課後莫名其妙地哭。一天下午,上完第一節課後,我又趴在課桌上獨自抹眼淚。他來教室告知下節課上體育。同學們蜂擁去了操場。我還在哭。他等同學們走完之後,來到我跟前親切地說:「擦擦眼睛,先去上課吧。等上完了課,你約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到我宿舍去。好嗎?」
課後,我便約了L同學陪同去了他的宿舍。他看我心情好多了,遞給我兩本書,說:「拿去看吧。」然後用憐愛的目光望著我,欲言又止。那兩本書的書名我已不記得了,大概是文學雜誌或者體育雜誌吧。走出宿舍,我的心情頓然好轉。他的贈書,蘊含著安慰和鼓勵,凝聚著一個純情男孩子聖潔的愛心。他的關愛既給了我撫慰,又添人惆悵,令我在無數個花瓣雨的夜晚心波浮動,遐想悠悠……
那年秋天,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全縣中學生秋季籃球比賽,在他的操持下,學校重新組建了男子籃球隊和女子籃球隊,他責無旁貸地同時挑起了兩支球隊的訓練任務。我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學打籃球,一直打到初中畢業。憑藉高挑的身材和高超的球技,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女籃」的一員。不久,又被他任命為女籃隊的隊長。他也由體育老師變成了我們的籃球教練。
隨著比賽日期的日漸臨近,緊張而艱苦的集訓開始了。起先我們是半學半訓,到了後期,停止上課,全天訓練。那段日子,我們幾乎天天見面,朝夕相處,建立了真摯的友情。他既是嚴厲的教練,又是呵護備至的兄長。當時, 「女籃」和「男籃」在一起訓練。每次訓練時,他都是親身加入其中,並且總是作為「女籃」的一員,同「男籃」較量。他的參與,讓「女籃」信心倍增,士氣大振。他瀟灑奔放的雄姿激起我強烈的競爭熱情,令我天性中活潑、開朗、熱情、奔放的一面充分顯露。我拼命搶球,大聲喊叫,把球技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每次上場,總是與我搭檔,我們總是不謀而合。他打「左前鋒」,我打「右前鋒」,我們「一傳一切」,配合默契。直打得「男籃」節節敗北……
訓練間隙,他和我們海闊天空地說笑、嬉鬧,宛如好哥們兒好朋友。在他面前,我無拘無束,高談闊論,大喊大叫,又唱又跳,與眾女生 打鬧、爭論。每當這時,他就會靜立一旁,默默地看著我……
比賽結束後,我們各自恢復了原來的學習和工作秩序。儘管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見面了,但我感覺我們的心卻靠得更近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很美好,但卻有不好的一面: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做傻事。
記得是一個「課外活動」時間,我去他宿舍拿籃球(當時學校的藍球全在他宿舍存放),準備去操場打球。意外發現「女籃」的兩個女生正在給他縫被頭,立時「醋意」大發,毫不掩飾心中的怨氣,全然不顧及兩位女生的存在,將宿舍門「啪」地一帶,一口氣跑回教室,伏案大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理那兩位女生,不理他。他呢,卻一直在想方設法尋找與我說話的機會。表面上看跟沒事兒似的,細心的我卻窺視出了他說話時那隱隱的歉疚和不安。之後,他一直沒有解釋他,我也沒有解釋自己。我心中的怨恨早已被他的熱情和真誠融化殆盡了。
幾年之後,我讀了《紅樓夢》,聽賈寶玉給林黛玉講「親不厭疏」的道理,似乎有所頓悟。他當初沒讓我給他縫被頭,是不是因為「憐香惜玉」呢?而我當時的那份「醋意」跟現在「追星族」的心態簡直相差無幾。十五歲女孩的心呵!
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仍然驚詫於那份感情的微妙。這段往事之所以引發我十多年後依然深深的憶念,以至於最終訴諸筆端,就因為那個特定的年齡所特有的、獨有的浪漫天真、純潔無邪的情懷;那種脫去了物質和肉慾,超凡脫俗的、純精神的朦朧迷離而又曼妙美好的「兩情相悅」。它曾經滋潤過我脆弱的芳心,帶給我莫名的心悸與狂喜,以及對人生最初的曼妙遐想與憧憬。
隨著升級、調班、高考,新的煩惱團團將我包圍。高考前夕,「副科」幾乎被「主科」全部佔用。他的影子漸漸在心中淡漠、淡漠……最後,消失在畢業班全體師生的合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