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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郭沫沫三周歲,上周一剛在附近的私立幼兒園入學。現在,她已經第三次抱著奶奶又哭又鬧,拒絕去幼兒園。
任憑奶奶和風細雨、媽媽電閃雷鳴,沫沫就倆字:「不去!」
「你這孩子,怎麼油鹽不進……」
媽媽筱一說著,想把沫沫強行抱起來,不成想小女孩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抓住奶奶的衣袖和手指不鬆手。
奶奶陳麗年過半百,哪兒禁得住孫女的連掐帶拽,只得攔住筱一。
「行了行了!孩子還小,沒習慣上學,強迫她會起逆反心理。你給老師打個電話,沫沫今天不去幼兒園了……」
筱一快氣炸了,可是婆婆都發話了,再加上眼看上班就要遲到,只得作罷……
郭瑞也煩,因為女兒三天兩頭鬧著不去幼兒園,筱一抱怨家裡的事自己一點都不管,為此小兩口天天拌嘴。
而母親,每天都展示當天新添的傷痛——都是沫沫給弄的。
郭瑞想:養個娃真是不利於家庭團結,麻煩死了。
可是,晚飯時剛一追問,沫沫含著一口飯就張嘴嚎起來,郭瑞生怕噎著寶貝女兒,只好跳過這個話題。
「現在的熊孩子可真欠揍!」郭瑞坐在沙發上嘟囔。
「你捨得下手,我也不攔著。」陳麗把一盤切好的蘋果放在兒子旁邊。
「您不攔著才怪!就是您給慣的。」郭瑞看老婆去給女兒洗澡了,一個北京癱倒在沙發上,低聲撒嬌,「媽,您倒是想想辦法啊!你兒子快瘋了。」
陳麗抿嘴笑,「辦法也不是沒有……」
「哦?」郭瑞眼前一亮,「媽,我就知道您有辦法,快說!」
「把你手機拿來!」
「要我手機幹嘛?」
「別問,拿來!」
陳麗拿過兒子的手機,又拿過自己的手機,鼓搗了一會兒,「好了!」
郭瑞一頭霧水地接過手機,發現多了一個APP。
「你看,這是教子APP,先註冊。然後選擇『女兒』,數量1,再把沫沫的基本信息填上去,審核通過後確認授權,你就可以管理沫沫的日常生活和學習了。」
郭瑞半信半疑,「媽,你逗我玩呢?我不玩養成類遊戲。」
「逗你幹什麼,這不是遊戲,不信你試試啊!」
2
沫沫第N次撒潑,拒絕去幼兒園。
筱一踹起來還在睡覺的郭瑞,「女兒我管不了了,每天送她上學跟打仗一樣,你倒是甩手掌柜的,我這個月上班都遲到四次了。」
「行了行了,今天我輪休,我送,你別管了!」
話說的輕巧,可一個小時過去了,爺倆還在家裡「談判」。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沫沫拉著奶奶的手,反駁得鏗鏘有力。
郭瑞和女兒對瞪半天,最後無奈,準備打電話給幼兒園老師,解鎖手機時看見了那個教子APP。
要不然……試試?
「郭沫沫,我給你五分鐘換衣服,不然我就揍你!」
郭瑞放下狠話,轉身回了臥室。
跟著教子APP的提示,郭瑞一步一步完成註冊。
開始,他故意輸錯沫沫的生日,最後審核提示「信息有誤,請檢查後重新提交」。
「神了!」
郭瑞改正女兒的生日後,三十秒,顯示審核通過。
「是否開始使用APP對女兒進行管理?」
郭瑞點擊「是」。
「一旦您確認開始使用本產品對子女進行管理,代表您已經閱讀完並充分理解《教子APP用戶使用須知》,同時您將自動授權所有管理權限給本APP,請再次確認,是否開始使用。」
郭瑞有點猶豫,剛才的用戶須知只點開了一下,根本沒仔細看。
外面又傳來女兒的吼叫聲,「你讓我去幼兒園,你就不是我奶奶,你是老巫婆。」
「這兔崽子,越來越無法無天!」郭瑞火撞頂梁,直接忽略了屏幕上紅色加粗的「離開」,向著「確認」猛戳了兩下。
「哇!能管的事情還真多!」郭瑞盯著APP裡的管理選項,一頁一頁往下翻。
從吃喝拉撒,到行動坐臥,事無巨細。
「找到了。」
郭瑞點擊進入「教育模塊」。
「是否上學。」
「是。」
「請選擇學籍類別。」
「幼兒園小班。」
「請輸入幼兒園名字。」
「X私立幼兒園。」
「請稍後……設置成功。我們已經根據該幼兒園的時間表,對小主人郭沫沫進行教育設置,如有假期類變更,以學校調整時間為準。」
完了?
郭瑞一臉懵,這特麼是逗我玩呢!
他氣呼呼走出房間,伸手指著沫沫問,「再問你最後一次,去不去幼兒園?」
「我去幼兒園。」沫沫說完,破天荒的自己跑去拿書包。
哎呀!郭瑞看看陳麗,「媽,您和沫沫說啥著?」
「和她說,幼兒園有好多玩具,有小朋友陪她玩,在家只能挨爸爸打屁股。」
哦!那是陳麗講的這幾句話管的事,還是教子APP起的作用?
3
說來也怪,這天后沫沫像變了個人,早晨七點準時醒,奶奶幫她穿衣服、洗臉刷牙、扎辮子,然後乖乖吃完早飯,背上書包催促父母,「你們快點送我啊!」
「孩子他爸,你可以啊!給你閨女灌什麼迷魂湯了,上學這麼積極。」筱一滿是疑問。
郭瑞沒有正面回答,而且得意洋洋地說:「女兒都和爸爸親近,我就說'你不聽爸爸話,爸爸就不跟你好了』,這不,認慫了。」
旁邊的陳麗抿著嘴笑,也不插話。
「去去去,聽你胡謅!」
雖然沒搞懂,可女兒總算讓人少操了一份心,筱一也不再多問。只想著,女兒不管和誰親近,家裡有個人能管住她的跋扈就行。
沫沫上學問題初步解決,可家裡也沒消停幾天。畢竟是小孩子的叛逆期,你越說東,她越跑西。
這不,晚飯沒有給她做大蝦,小祖宗差點把桌子㨄了。
飯是吃不下去了,筱一氣得胃疼,孩子多半是婆婆在帶,自己也不敢多說多管,不知道哪句會傷著老人。
沫沫更是委屈,又摔筷子又踢奶奶,坐在地上哇哇哭叫。
「兒子,你快勸勸你閨女,她不是最聽你的嘛!」
陳麗說著,衝郭瑞眨眨眼。
郭瑞心領神會,衝妻子說了句,「你別生氣,這孩子我非教育教育她!」
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沫沫對面,一言不發,板著臉,想震懾住哭鬧的沫沫。
沒想到女兒哭得更兇,還一伸腿踢了郭瑞胳膊一下,踢的倒是不重,可這毛病絕對不能慣啊!
要不,再試試?上次不知道是不是這個APP起的作用,再試一次。
郭瑞掏出手機,找到「應急管理」,選下「停止當前行為」。
似乎真的有效,沫沫還在哭,可聲音小了大半,試圖再次踢打的腿收了回去。
真靈啊!
郭瑞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想不到改正孩子的錯誤行為可以這麼簡單,都說孩子教育問題任重道遠,有了這個APP,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沫沫,你以後不許這樣了啊!」
趁著沫沫逐漸平靜,郭瑞故意又大聲說一句,這句是說給妻子聽的,潛臺詞是說,平時別總說我不管家裡事,你看看,孩子教育還得靠我,閨女多聽我的話。
說完,郭瑞和陳麗相視一笑,像是打了個勝仗。
這以後,沫沫的教育徹底由郭瑞主導,開始筱一有點擔心,畢竟都是初為人父母,沒有教育經驗。
但筱一的擔心似乎有點多餘,沫沫越來越乖巧,確切的說,是越來越聽郭瑞的話。
變化太快,筱一有點跟不上節奏。她越來越好奇,郭瑞是怎麼對女兒進行「洗腦」的。
「老公,沫沫最近對你服服帖帖的,變了個人似的,給我傳授一下教育經驗唄!」
郭瑞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知道老公的厲害啦?」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說嘛!我也想和女兒多親近親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獨得恩寵』!」
「嘿嘿!那你跟我服個軟,說以後都聽我的……」
「你還來勁了,是不是想死?」筱一揪住郭瑞的耳朵一擰,郭瑞「哎呦」著求饒。
「我說我說,老婆大人鬆手……」
4
筱一拿著老公的手機,面色沉重。
郭瑞還在得意地介紹著教子APP的更多功能,「媽還真是介紹了一個好軟體,沒想到老太太挺潮流,有這麼高科技的育兒方法。」
「老公,你覺得這個APP好?」
「好呀!多好,這能讓沫沫少犯很多錯,我們也少費口舌,家裡其樂融融,一箭三雕啊!」
「你不覺得沫沫很可憐嗎?」筱一情緒有點激動,「教育孩子是為什麼,為了她以後能在社會上立足和生存,為了她以後能有正確的價值觀,有自己的認知力和應變能力。你現在在幹什麼?拿你的女兒當定製機器人?」
「你胡說什麼?孩子不聽話你吵,孩子聽話了你還吵……」
「我不是想讓我的女兒做個沒有獨立思想的機器人,我想讓她明事理,懂思考!教育孩子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你就想靠這麼個破APP來個一步到位?你在做夢吧!」
「筱一,一步到位怎麼啦?天下多少父母都想讓孩子一步到位?可他們做不到!而我——郭瑞,我有這個本事,我就是能讓我女兒的教育一步到位,成為『最完美的作品』。」
筱一驚的說不出話,十幾秒後她冷笑一聲,「哼!所以,你也是你媽媽的完美作品了?」
郭瑞一愣,「你什麼意思?」
「這個APP是媽介紹給你的,她沒在你身上用過嗎?」
這下輪到郭瑞無語。
「我帶沫沫回娘家幾天,我爸媽早就說想沫沫了,趁著小長假,我們回去看看他們。你還要加班,不用跑一趟了。」
說完,筱一去收拾行李箱。女兒調皮卻很聽老公的話,了解他教女方法後我帶女兒出走。
5
筱一母女回娘家第二天,郭瑞面色凝重地坐在餐桌前,思考著妻子的話。
母親用過那個APP對自己進行過「教育」嗎?
這個問題真是愚蠢,用腳趾思考也知道答案了。
「吃飯吧!最後一盤菜,就咱們娘倆,這三菜一湯夠吃了吧?」陳麗把一盤胡蘿蔔燜牛肉端上桌。
有點走神的郭瑞連忙應和,「夠了,不少。」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才一天就想你媳婦了?沒出息。」陳麗調侃。
郭瑞笑笑沒吱聲。他夾了一塊兒胡蘿蔔,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最討厭吃胡蘿蔔,吃一點都會吐出來,但不知什麼時候起,桌上有胡蘿蔔,第一筷子夾的一定會是它。
「我跟你說,樓下的小男孩今天爬樹,結果摔下來,胳膊脫臼了,嘖嘖嘖,把他奶奶心疼的喲……還是咱家沫沫懂事。」
「嗯。」郭瑞又想到,自己小時候也喜歡爬高的。可為什麼第二年的高考志願填寫的都是金融類專業?
哦!對,是填志願時和媽媽吵了一架。
「小瑞啊,過幾天你倒休,再陪你媳婦回娘家一趟,你嶽父雖然退休了,可關係還在……」
大學畢業的時候想和女朋友結婚,沒想到母親堅決不同意,讓郭瑞和她分手,說女方是外地的,在本市沒有根基,不但幫不上忙,還要為了給她找工作託關係、搭人情。
他們倆本來關係很好,女方已經懷孕將近三個月。郭瑞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給了女友兩千塊錢去做人流,然後分手了。之後才認識的筱一。
「小瑞,小瑞?」陳麗看兒子端著碗在發呆。「想什麼呢?聽見我說話沒有?」
「媽……」郭瑞實在不知怎麼開口,「那個……教子APP挺好用的……」
「當然好用了。最近沫沫乖多了,幼兒園老師都誇,我帶著也輕鬆多咯。」陳麗笑的很開心。
「那為什麼您不用,反正平時您帶沫沫時間比較多。」
「你們看用戶需知嗎?只有父母才有使用管理的權限。」
「哦!那您是怎麼知道這個APP的?」
陳麗沒有留意到兒子的臉色,炫耀一般,「那可說起來話長了,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家老房子對面的智能教育科技研究所嗎?」
「不是已經倒閉了嗎?」
「沒倒閉,搬走了,這個APP就是那裡開發的,我可是第一批訂購的會員。」
「所以,我是這個教子APP的第一批作品?」郭瑞雙手顫抖,陳麗發現了兒子的異常。
「小瑞,媽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可是……」郭瑞放下碗筷,抓自己的頭髮,「我開始懷疑,以前我做過的所有決定,到底是我的本意,還是你的操控?我現在的工作、生活,究竟是我想要的,還是你想要的?」
「小瑞!」陳麗反而有點委屈,「所有的路都是你自己選的,只不過你想要的,和媽媽想要的剛好一樣而已。」
「是這樣嗎?」郭瑞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可我不知道,不確定!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操控我的人生?」
「你怎麼能和媽媽這樣講話?!」
「所以你要用你手機上的教子APP繼續矯正我、管理我嗎?」
「……」
看著表情痛苦的兒子,陳麗無言。
「媽,你知道嗎?我以前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恨你!」
說完,郭瑞摔門而去。
陳麗突然大腦一片空白,癱坐在椅子上。她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教子APP,翻看了多年的「教育記錄」,喃喃自語,「沒有問題啊,為什麼會這樣……唉!兒子大了。」
陳麗的手指在手機頁面上滑動。
「是否確認刪除所有記錄?」
「是。」
「是否確認卸載教子APP?提示:您的兒子未滿三十周歲。解釋:在您的子女年滿30周歲後,可無條件卸載本APP;在您的子女三十周歲前卸載本APP,代表您並不滿意您現在的教育成果,我們有權將您的子女(即您的教育作品)一併刪除。(其他解釋請見用戶使用手冊)」
陳麗傻了,什麼叫一併刪除?難道會要了兒子的命?
陳麗渾身一顫,不料手機脫手,食指正巧碰到了確認。
「啊!」
陳麗幾乎瘋掉,眼看著教子APP從手機上消失掉,兒子郭瑞也會從自己的身邊消失嗎?她跌跌撞撞趕緊追了出去。
……
6
餐桌前,筱一夾起一塊胡蘿蔔。
「媽媽,我不愛吃胡蘿蔔。」沫沫覺著嘴巴,用勺子扒拉著碗裡的菜。
「胡蘿蔔有營養,能讓沫沫快快長大。」筱一繪聲繪色地說。
「我也不愛吃胡蘿蔔。」坐在桌子對面的郭瑞學著沫沫,把嘴裡的胡蘿蔔吐到了桌子上。
「我再說一遍,胡蘿蔔有營養,能快快長大,你們兩個都要乖!」
筱一說著,又向郭瑞的勺子裡放了一塊胡蘿蔔。
「媽媽,爸爸怎麼總學我啊?」沫沫看著爸爸的樣子問。
「因為爸爸最愛沫沫,想和沫沫一起,從新再長大一次啊!」筱一明明是笑著回答,眼裡卻泛出淚花。
「噢!太好咯!最愛爸爸啦!」沫沫把碗裡的菜舀給郭瑞吃,「獎勵給你的。」
「嘿嘿嘿嘿!」郭瑞嚼著菜,和沫沫對視著傻笑。
手機響起,筱一接起電話,是爸爸。
「小瑞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我婆婆呢?」
「還是不講話,眼看著自己兒子投河自盡,誰受得了這個刺激。你婆婆在護理中心有你媽媽照顧,放心吧。」
「爸,麻煩你們了……」
「說什麼呢!我們是你爸媽,當父母哪有嫌兒女麻煩的。就是沫沫的那個APP……」
「已經提交了郭瑞的醫院診斷證明,因為不具備監護能力,自動解除了管理關係,我已經卸載了。」
「女兒……」筱一爸爸欲言又止。
「爸,您說。」
「我也用過教子APP……昨天你過三十歲生日時才卸載。」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媽告訴我的,你安裝的第一天是我十二歲生日,不過我也知道,你從來都沒用過。」
「……」
「謝謝爸,我愛你。」(作品名:《教子APP》,作者:酒瓶子殿下。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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