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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爹這個人,我一直想好好說一說,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看到我寫下的關於他的故事,但我篤定,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了,定會冷哼一聲,不屑一顧地說:「我就說吧,丫頭片子是養不熟的種!」
1
我一直覺得我爹是個陰險的男人,當年他跟我媽訂婚很久了卻遲遲不願結婚,直到我媽懷上了我,他這才帶著一幫人敲鑼打鼓把我媽迎進門。
因為我舅結婚多年一直懷不上孩子,我爹擔心我媽和我舅一樣不孕不育生不出孩子。
他和朋友喝酒的時候,還把這件事拿出來炫耀,朋友們罵他歹毒,他一臉不以為然,揚著下巴說:「我哪裡錯了?我要保證我老鄭家的香火不能斷!」
然而,我的到來還是斷了他的香火。為此,他也被他那群狐朋狗友笑話了好些天。
那時候他每天反反覆覆一句話:「生個丫頭片子我還苦什麼苦,養大了也是給別人家,我不如吃吃玩玩多過幾天快活日子!」
大家都以為他說的是氣話,過兩天就好了,否管大兒小女,畢竟是自己親生的,怎麼可能真不聞不問,所以誰也沒放在心上。
然而,別說兩天了,兩年過去了,他都不改初衷,依舊每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後等我媽做好飯,再端到他面前,他才心滿意足得笑納。
三十歲不到的他提前退休了,過起了閒雲野鶴般與世無爭的生活,多年後回憶起來,他自己都說那是一段值得懷念的好日子。
後來,一向最溺愛我爹的奶奶都看不下去了,因為這兩年,我兩個伯伯先後都蓋了兩層樓的小樓房。我家正好杵在中間,卻仍然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平房。
爺爺去世後,奶奶就跟著我們三房生活,眼見大房和二房都蓋了樓房,她也想住樓房,可她從小就偏心我爹,跟另外兩個兒子關係不太好,不好意思提搬過去,只得天天盯著我爹,逼我爹也去賺錢蓋樓房。
她安慰我爹說:「丫頭怎麼了,你看當官的那些人都生丫頭,說明有本事的人都生丫頭。」
2
我爹當然不信這套說辭,但奶奶的話他還是聽了進去。一來,他是出了名的孝順,二來,他也是出了名的死要面子。
兩個伯伯家的樓房像兩座大山一樣分別杵在我們家兩邊,他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
用他的話來說,生了我這個丫頭片子,已經讓他低人一等了,再不能讓我們家的房子也跟著低人一等。
我印象中,我爹是個「窩裡橫」,並不擅長與人交際,按理說銷售能力應該不怎麼樣,但他賣布的業績卻始終讓其他人望塵莫及,這一謎團我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我五歲的那一年,我家的小平房也搖身一變,變成了一棟比兩個伯伯家還漂亮寬敞的小樓房。
然而,搬進新家的那一天,他對我說了一句讓我終身難忘的話,他說:「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這套房子將來給小磊(我大伯的兒子)也不給你,給你就等於給外姓人了,這種虧本的事我絕不會做。」
3
人骨子裡對得不到的東西都有一種偏執,或許在我的感官開始對這個世界有所領悟的時候,我就領悟到了一個殘忍的事實,我的父親好像不愛我。
他為什麼不愛我?他越是不愛我,我越是想要他愛我,而我用的方法就是黏著他。
有一次,他去很遠的地方釣魚,四五歲的我也甩著兩隻小腳丫跟著他屁股後面跑。後來跑累了,我張開手臂抱住他的腿,揚起紅撲撲的小臉奶聲奶氣地求抱抱。
我自認為我小時候長得還算挺可愛的,可卻沒能打動他的心,他終究還是冷冷地推開了我。我忘了我是怎麼回家的,但那天我腳底磨出了水泡,嗓子也哭啞了,晚飯沒吃就睡著了。
我媽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指責他不配做一個父親。他倒也振振有詞,他說:「第一,我沒叫她跟著我,第二,一個大男人抱個孩子像什麼樣子?」
那時候,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村裡放露天電影。每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早早吃完晚飯,成群結隊的去看電影,畢竟那個年代家裡有電視的不多。
因為看的人很多,排在人群後的大人會讓孩子騎在他們的脖子上看,我不止一次在地上撒潑打滾要求他也讓我騎在他脖子上看,他沒有一次是依我的。
有一次,我因為哭得太久都吐了,他也沒妥協。後來,大伯都看不下去了,讓我騎在他脖子上看,我聽見大伯批評他:「多大點事,跟個孩子較什麼勁?」
他說:「哪有丫頭騎在老子頭上的,這不是要晦氣的啊!」
每年祭祀祖宗的時候,按照習俗我們要給祖宗燒紙錢,可他從不讓我燒,理由是丫頭燒的紙錢,祖宗收不到。
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偷偷往火堆裡撒了一把紙錢,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大聲呵斥我去外面走廊上罰跪,連晚飯都不讓我吃。
4
後來,大概八歲的時候吧,我應該開始懂事了,因為我不再黏他,而是開始躲著他。他也落得個輕鬆,更是對我不聞不問。
到我們學校有一段泥濘路,一到下雨天,泥巴混著雨水,讓整條路變得跟溜冰場一樣,一不留神就會摔個四腳朝天。所以,每到雨雪天氣,很多家長中午都會來送飯。
那時,我媽在紡織廠上班,顧不上我。而他即使在家閒到發慌都不會去給我送飯,連把傘都懶得送。
十月底的天氣,我穿著溼透的衣服在他面前只打寒顫,他都無動於衷,自己去廚房盛了碗飯當著我的面吧唧吧唧地吃完了,又上二樓心安理得的睡了個午覺。
那天晚上我就病倒了,高燒39.5度,我媽氣得一盆水直接倒在他身上,他本想動手打我媽,被奶奶給攔了下來。這次,奶奶也沒站在他那邊,大罵了他一頓。
後來,他可能良心發現,說帶我去街上給我買個玩具,我不肯去,他就自己去了,給我帶回一把半人高的步槍。
我很失望,賭氣不要,他倒也不強求,轉頭就送給了小磊,還陪著小磊琢磨了一下午,竟打中了一隻小麻雀。
六年級的時候,我每天早上站在校門口做考勤。有一次,他和朋友上街路過,他朋友誇他培養了我這麼優秀的女兒,他一頭霧水。
晚上我放學回去後,他怪我瞞著他,害他差點被別人笑話。他甚至懷疑我是故意的,就想讓別人覺得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負責任。我至今想不通,為什麼他會覺得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會有這種心機。
5
我上初一那年,他跟我媽的婚姻走到了盡頭。這個結果我一點兒都不意外,他們這麼多年來,不是吵架就是冷戰,最後到不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實在沒有苟延殘喘下去的必要了。
離婚是我媽徵求過我的意見後主動提出來的,我知道她盡力了,也絕望了。
這之後沒兩天,我媽便問我,如果她和我爹離婚,我願不願意跟她走。我瘋狂地點頭,願意,願意,再願意不過了。
可我們誰也沒想到,我爹卻不願意,他說:「你不放棄丫頭的撫養權,這婚我就不離。」
我媽氣得直哭,我也氣得不行,我站在他面前憤怒地質問他:「你不是嫌棄我是個丫頭片子嗎?為什麼還非要搶我的撫養權?」
他倒也坦白:「因為我只有你一個孩子。」
後來,他們婚沒離成,但他卻仿佛恢復單身似的放飛了自我,甩開膀子在外面浪了起來。一年後,公然帶回一個大著肚子的年輕女人。
這回他主動提了離婚,但對我的撫養權還是死活不肯鬆口,眼看又要陷入僵局,奶奶便勸我媽。
「丫頭怎麼說也是我們老鄭家的,我們不會虧待她的,你一個女人家沒錢沒鈔的,連個窩都沒有,帶著個拖油瓶對她對你都不好。丫頭永遠是你女兒,想她了隨時來看,我這個做奶奶的會好好照應她的。」
我媽被他刺激到了,也被他折騰累了,聽了奶奶的話,抱了抱我,同意放棄我的撫養權。我媽點頭的那一刻,我只覺得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無家可歸的感覺。
我媽走後,我待在房間不肯出來,他進來叫我下樓吃飯,我哭著問他:「你都快有兒子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
他愣了愣,理直氣壯地回答我:「那我也不能白養你這麼多年,你以後得給我養老!」
「你現在霸佔我的撫養權也沒用,我長大了賺錢了,我還去找我媽,給我媽養老!」
他瞬間揚起了巴掌,我以為會狠狠落在我臉上,可是沒有,他只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丟下一句,養不熟的,餓死算了,就走出了我的房間,把門摔得巨響。
6
同年春節前兩天,弟弟出生了,他開心極了,也得瑟到了極點。吃完年夜飯,他當著我的面往弟弟的襁褓裡塞了一個厚厚的紅包,然後挑釁地看了我一眼,絲毫沒有給我的意思。
阿姨見狀,掏出個紅包給我,還沒遞到我面前,他從中攔截了,他說我沒有把他當爹看,所以不配拿他的紅包。
阿姨當即瞪了他一眼,拼命朝他使眼色,奶奶也一臉嗔怪的從他手裡搶過紅包,塞到我口袋裡,呵斥他:「四十歲的人了,還跟自己閨女置氣,你好意思嗎?」
最終,我也沒要那個紅包,我覺得那不是紅包,是一團叫做施捨的火,擱在我的口袋裡,隔著厚厚的棉衣,毛線衣和秋衣,還是灼熱得很,燙得我從肌膚到骨子裡都泛疼。
我卯足全力憋著眼淚,將紅包從口袋裡掏出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他在我身後罵罵咧咧的,我隱約聽到「不知道好歹」「養不熟的」等字眼。我拐進樓梯間關上門的那一瞬間,不爭氣的眼淚還是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然後,我聽到奶奶的聲音,她說:「丫頭長大了,你不能再亂說話了,她都會往心裡去的。」
之後,他們一家三口和奶奶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我一個人待在房間給媽媽發簡訊。狂歡是他們的,孤獨是我和媽媽的,聽著樓下傳來陣陣歡笑聲,我暗暗下定決定,有一天我離開這裡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期間,阿姨上來看過我一次,邀我下去一起看春晚,我不願意,正拉扯著,他也上來了。看到這一幕後,他朝阿姨擺擺手,示意她下去看電視別管我。
7
我18歲那年,考上了大學,離家十萬八千裡,卻正合我意。
那時候,他和阿姨開了個火鍋店,生意不錯。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正好開著電動小貨車進貨回來,問我是北大還是清華。
得知兩者皆不是時,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不都說你學習好嘛,清華北大一個都沒撈上?」
我沒好氣地回他:「是呢是呢,我等著你兒子考給我看呢!」
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說:「清華北大算什麼,我兒子的目標是那個劍橋,還有牛津!」
更讓我難過的是,當天晚上,我點好蚊香就去洗澡了。誰知,弟弟跑到房間找我,見我不在,他拿著蚊香燒蚊帳床單,好在阿姨及時發現才沒闖下大禍。
然而,我的床卻被燒得沒法再睡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他劈頭蓋臉的就對我一頓臭罵,說我這麼大的人了,蚊香不知道放高一點,還說幸好沒出什麼大事,要不然我負責不起。
我說:「有什麼負責不起的,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他說:「你的命不值錢。」
我沒再說話,我知道我們這一生或許都無話可說了。
8
整個暑假,白天我去外面飯店打工,晚上就睡在奶奶房間,三餐也幾乎都在飯店吃。同一屋簷下,雖然不免和他低頭不見抬頭見,但幾乎沒再說過一句話。
我去學校報導前一天,他突然來奶奶的房間,扔了一萬塊錢給我,說這是我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問我下午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街上買張新床。
我心底一陣譏笑,我暑期在家兩個月都不提給我買新床,我這明天就要走了,卻要給我買床,誠心膈應我嗎?
我搖搖頭冷冷地說:「不用了,明天我就走了,也睡不到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你走了就不回來了啊?」
我嘴上沒有回答他,心底卻在吶喊:是的,我走了就不回來了!
大一暑假的時候,我沒回去,他破天荒地給我打了電話,帶著玩味兒問我是不是真不打算回來了。
我很認真的回答他:「是的。」
他什麼也沒說,就掛了電話。等再打給我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因為我把他打給我的學費退了回去,他再次問我,是不是真不打算回來了。
我再一次很認真的回答他:「是的。」
他回了我一句:「養不熟的!」
我知道他生氣了,發怒了,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左心房一陣抽搐般的疼,疼得滿臉都是眼淚。
一直到我大四畢業,他都沒再聯繫過我,當然,也再沒給我打過一分錢。說實話,大學四年我過得挺難的,身兼數職才勉強交齊學費,好在我足夠努力,年年拿獎學金,不然早就餓死了。
不過,我卻從未後悔過當年將他打給我的學費退回給他,那一剎那,我仿佛看到自己那一直低垂著的頭顱終於抬了起來,不再卑微地企求著可憐的施捨。
原來,抬起頭的感覺這麼美妙,美妙到我寧願每天打三份工!
9
這兩年,阿姨給我發過不少簡訊,我一條都沒回過,我不討厭她,但也不想和她有所牽扯,做個熟悉的陌生人最好。但奶奶的電話,我都會接,她是那個家我唯一的念想。
大學畢業後,我成功應聘到一家口碑不錯的律師所,而奶奶打電話告訴我,弟弟因為太頑劣,在學校橫行霸道,被家長聯名要求開除學籍。
我突然想起當年他說他兒子的目標是劍橋牛津,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底氣再說出這番話,想到這兒,我心底一陣暗爽。
春節前兩天,奶奶以病重想見我一面把我騙了回去,我到家的那天,親戚擠滿了整個院子。
我爹坐在不遠處,兀自抽著煙,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整個人頹廢了不少,不似四年前那般神氣。奶奶曾在電話裡說,他這兩年被弟弟折騰得不輕,看來還真是這回事。
吃完年夜飯,我在房間給奶奶和幾個小輩包紅包,弟弟躥了過來,我順手給了他一個。他接過紅包沒有說謝謝,反而揚起臉問我:「姐姐,爸爸打過你嗎?」
我愣了會兒,搖搖頭,他都不管我,又怎麼會打我呢?
見我搖頭,他嘟囔了一句「偏心」便轉頭就走,突然又折回來將紅包扔給我,不滿地說道:「我討厭你這個姐姐,一提到你,爸爸就打我,你要是死了多好!」
我被這句話嚇到了,以至久久回不過神來,我恨我爹,也不喜歡阿姨,但從來沒想過遷怒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為什麼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會憎恨我如此?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不顧奶奶的挽留堅持要走,我覺得這個家沒有一丁點的溫暖就算了,還這麼可怕,連個孩子都容不下我,我還強留在這兒幹嘛呢?
10
兩年後,我從律師助理轉正為獨立律師,後來又打了幾場漂亮的官司,慢慢積累了點人氣。
而這個時候,我一直暗戀的師兄謝然又向我表白了,幸福仿佛說好似的,結伴朝我走來,我一時欣喜得好幾次做夢醒來都會忍不住掐一掐自己的臉,掐疼了我才鬆手,然後像個傻子一樣呵呵的笑。
我這邊愛情事業兩得意,日子過得越來越順當,老家那邊卻頻頻傳來弟弟闖的那些禍事,偷家裡錢,打架更是常有的事。
我聽了雖然覺得糟心,但從沒想過插手幹涉,直到兩年前他竟然因為偷錢的時候被奶奶發現,推了奶奶一把,害奶奶摔斷了一條腿,我不得不和謝然連夜趕回去。
嫌妻子生女兒,他離婚另娶,誰料生的兒子卻給家裡招來禍事。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奶奶已經做完手術了,見到我握著我的手直哭。我見到站在一旁耷拉著腦袋的弟弟,瞬間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拎過他,還沒等我教訓他,他一口吐沫吐在我身上,惡狠狠地瞪著我。
那天,我留下來陪夜,提到弟弟,奶奶紅著眼搖搖頭說。
「這孩子,可憐又可恨,太不讓人省心了。但這些年他也不容易,一直活在你的陰影裡。學習不如你被打,沒你小時候乖巧被打,隨你一樣的軸性子也被打。」
奶奶還告訴我,我爹是在乎我的,弟弟害她摔斷腿都沒有朝我吐唾沫被打得兇,她說我爹嘴上不待見我,但從來不允許別人說我一句不是。
第二天早上,阿姨過來換我,我便回家洗漱。我和弟弟在衛生間碰了面,我看到他胳膊上有大片淤青,想必是昨天打的,有些於心不忍,想掀開他衣服看看到底傷得怎麼樣。
不料,他卻一把推開我。這一幕正好被我爹看到,他罵罵咧咧跑過來,擋在我前面作勢又要揍弟弟,我和謝然給攔了下來。
見有我們攔著,弟弟膽子也大了,大聲質問道:「姐姐這麼好,你這麼喜歡她,當初幹嘛還生我?」
輪迴,那一瞬間,我腦子裡出現了這兩個字。
我死也想不到,弟弟會認為我爹偏心我,喜歡我,更不會想到有一天,在我和弟弟之間,他會這樣維護我。
11
就在我慢慢想要去捂熱我和我爹之間橫隔多年的那塊寒冰的時候,他又讓我的世界下了一場暴雪,我也終於明白,這些年來,他其實並沒有變。
我和謝然新婚兩個月的時候,我毅然決然的離了婚,但那種快刀斬亂麻的快感慢慢散去後,無邊的委屈和無措幾乎將我淹沒,我像是大海上失去指引的一葉扁舟,無處可去,在劫難逃。
我請了長假,把自己關在家裡,整夜整夜的失眠卻一點兒都不困,只是心跳得越來越快,有時候不大口大口呼氣都喘不上來。
愛情的傷,我竟荒唐到想用親情去安慰,孰料結局是,雪上加霜。
那天,又一個徹夜未眠後,我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我爹的電話,我告訴他,我想回家了。他聽了很高興,說想回來就回來啊,我也想跟謝然喝兩杯了。
我一下子委屈得不行,帶著哭腔說:「我們離婚了。」
他沉默了,我以為他在想怎麼安慰我,或者因為不知道怎麼安慰我,只能一言不發。
誰知,就在我調整好情緒想反過來安慰他別擔心的時候,他卻說:「那你暫時就別回來,剛結婚又離婚,丟人啊!」
掛了電話,我沒有再哭,反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覺得全世界的笑話都沒有我這張臉好笑。
半年後的一個晚上,我和閨蜜在清吧喝東西,他竟給我打了電話,我遲疑了很久,在鈴聲消失的最後一刻接通了電話。
他告訴我,弟弟因為打架鬥毆被拘留了,問我能不能幫忙。
我走出清吧,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笑著說:「可以,但是我要你求我!」
他沉默了會兒,掛斷了電話。
我突然變得和八歲之前一樣,執拗得黏著他盯著他,我瘋狂地給他打電話。
我說:「你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立馬回去救弟弟。」
他沉默,然後掛斷。
我又給他打過去,我問他:「為了你兒子,你都不願意求我嗎?」
他依然沉默,再次掛斷。
我繼續給他打過去,歇斯底裡地衝他咆哮:「你到底愛不愛弟弟,你又愛不愛我?」
他還是沉默,掛斷。
我終於蹲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我輸了,我還是輸給他了。八歲之前,他從未向我妥協過,現在我二十八歲了,他依然不願意向我妥協。
十分鐘後,他給我發了一條簡訊:我很愛你,可是我又很怕你,我也很愛你弟弟,可是我又很討厭他。
我回他:不,你誰都不愛。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正好圓月,我想起我鬧著要騎在他脖子上看電影的那天也是圓月。回來的路上,他牽著我的小手給我講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我說我也想飛到月亮上去。
他說:「不行呢,你飛那麼遠就回不來了,爹想你怎麼辦呢?」
這些年我一直在逼自己,逼自己飛得遠一點,那樣我就可以騙自己,他之所不想我,是因為我飛得太遠了。(作品名:《爹,你求我,我就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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