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妖
吳地風俗敬奉的妖神,叫做五聖。村民稱他們作五郎神。其實是深山裡的山精木怪。百姓們非常害怕五郎神,家家都供奉,塑像穿戴的像王侯,神夫人打扮的像王妃。貧窮人家就把神像畫在木板上,叫做聖板。祭拜的時候也附帶祭拜觀音、城隍、土地神等。每次祭祀都殺牲畜、找樂工,由巫師主持唱頌歌,據說神喜歡聽這些,這樣的法事稱作「茶筵」。。士大夫家是這樣,老百姓家也這樣,拿不出錢的人家,借貸也要辦。
稍微大些的事情,就要在神前禱告求保佑,許諾做「茶筵」。如果事情沒辦好,就認為是自己不誠心導致,不敢說一句怨言。有人得了病,巫師也經常說是得罪了五郎神,告誡不要吃藥。還有些老婦人,和妖魅狼狽為奸,攫取錢財,自稱五聖教。
城西楞伽山是妖魅的老巢,山裡人說,曾看到有人打著火把在湖裡出來進去。又曾看到五個男子帶著姬妾隨從在古墳前飲酒。
五郎神趁人運氣衰落作祟,經常毀壞門窗,盜竊錢物,甚至燒毀人家房子,霸佔婦女。做的壞事不可勝數,下面只記錄幾件:
秀才徐岐的父親曾到神廟遊玩,同行的一個朋友對廟裡小鬼不尊重,鬼魅跟著徐父回了家。砸門敲窗,拋灑髒東西,還偷走了一箱子銅錢。徐家人大罵,銅錢從空中落下,撒了一院子,錢還是熱的。又在窗欞格子放上許多紙人,每個格子一個,都一寸多高。又有一隻人手映在窗戶上,手指頭像火一樣紅。徐家人在地下鋪上細沙來驗看足跡,果然出現幾十個腳印,都一尺多長。
醫生陳某,白天看到房梁上垂下一隻人手,還滴滴答答流血。吃飯時候,一隻大毛手伸過來搶走食物,然後聽到床後面傳出吃東西的聲音。
舉人查某,他家供奉五郎神的祠堂前有兩棵樹,某次伐倒用了。妖魅大怒,開始作惡,家裡多處起火,這裡撲滅,那裡又起。但是沒燒壞東西。祠堂裡的塑像,自己挪到了屋頂,直到把他房子弄壞,才安定下來。
夏某的妻子李氏,結婚那天,剛下轎子,忽然狂呼亂喊,自稱五聖。家人急忙設置供品祭拜,李氏又唱又跳像巫師一樣,跳到案子上,踩著祭祀的酒杯行走,杯子並不歪倒。李氏又拿刀割自己,但也沒受傷。這個女人現在還在世,偶爾還來我家串門,就是神情有些痴呆。
陳有義的女兒十七歲,出嫁的年齡被妖物魅惑,說:「我是五聖中的第三位,和你女兒有緣。」給陳氏女賜名五寶女。陳女從此能說出別人的禍福,有病或丟東西的人經常來找她著卜問,非常靈驗。時間長了,妖魅厭倦拋棄了她,現在也沒嫁出去。
自古妖由人興,邪妄之氣互相感召,聚集在一起,達到猖狂暴戾的地步。上任知府曹公嚴格禁止,把五郎神廟統統毀掉。曹公離任後,又逐漸興起,現在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如果再有哪位知府能消除這股妖風,那可就太好了!
【原文】吳俗所奉妖神,號曰五聖,又曰五顯靈公,鄉村中呼為五郎神,蓋深山老魅、山蕭木客之類也。民畏之甚,家家置廟莊嚴,設五人冠服如王者,夫人為后妃飾。貧者繪像於板事之,曰「聖板」。祭則雜以觀音、城隍、土地之神,別祭馬下,謂是其從官。每一舉則擊牲設樂,巫者嘆歌,辭皆道神之出處,雲神聽之則樂,謂之「茶筵」。尤盛者曰「燒紙」。雖士大夫家皆然,小民竭產以從事,至稱貸為之。
一切事必禱,禱則許茶筵,以祈陰佑,偶獲則歸功於神,禍則自咎不誠,竟死不敢出一言怨訕。有疾病,巫卜動指五聖見責,或戒不得服藥,愚人信之,有卻醫待盡者。又有一輩媼,能為收驚、見鬼諸法,自謂五聖陰教,其人率與魅為奸雲。城西楞伽山是魅巢窟,山中人言,往往見火炬出沒湖中,或見五丈夫擁騶從姬妾入古墳屋下,張樂設宴,就地擲倒,竟夕乃散去以為常。魅多乘人衰厄時作崇,所至移床壞戶,陰竊財物,至能出火燒人屋。其妖幻淫惡,不可勝道,記幾事於此:
秀才徐岐之父嘗遊廟,同行一友戲溺其小鬼。徐還,魅逐到家,排擊門闥,糞穢狼藉,家人不知其何等怪也,呼為妖賊。嘗攝去一篋錢,罵之,乃自空擲下,散於庭,錢猶熱。窗眼中遍置寸許紙人,面目悉備,或見人手映窗,其指通紅如火。聞履聲,以沙布地,驗其跡數十,皆長尺有咫。
醫士陳生,白晝見梁上露人手,滴血至地。方食時,有一人面如車輪,舒大毛手,攫其物去床後食,咂咂有聲。
舉人查某家,所供祠中有二樹,偶伐以他用。魅怒,遂大作惡,火處處起,撲之則移去,但不焦灼。祠內土偶,悉起自行,登屋踞坐,儼如生者,竟毀其廬乃已。
夏與妻李氏,偽吳司徒伯升之裔也。初嫁日,下輿,忽狂舞唱呼,自稱五聖。家人忙怕設祭,婦從房奔出,唱贊如巫然。祭案列酒杯數十,婦行踐其上如飛,杯了無傾側,時以刀自割,不傷。此婦今猶往來予家,神已痴矣。
陳梧有義女年十七,將嫁,為魅所憑,曰:「吾五聖中第三位,與爾女有緣,故來。」賜其名曰:五寶女。女從此能言人禍福,有疾病、有失物者扣之,言多奇中。陳為繪五聖像奉之堂中。久之,魅亦厭倦棄去,今猶未嫁。
大抵妖由人興,今流俗幕向如此,邪妄之氣相為感召,宜其久聚而不散,以猖狂橫恣也。前知府事新蔡曹公嘗嚴為禁約,焚毀其祠像無遺。公去任,乃稍稍復作,無何一切如故矣。後來者能舉公之善政而興起之,使妖魅消沮,誠一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