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打工記，我記憶中的工廠生活和那些再也見不到的工友（12）

一切的過去都是為了銘記，而一切的成長，都是緣於生活。這是我曾經寫在日記本上的一段話，那個厚厚的筆記本，埋藏著我的曾經，埋葬著那會的工友，也埋葬著我曾經暗戀過的某個女孩。

早上，是被倉頭喊起來的，因為沒有窗戶，也不知道天亮了沒有，只是覺得時間還早，大多人都還打著哈欠，基本上都是睡眼朦朧的。似乎是為了讓管理的隊員看自己掌控倉裡的成績，倉頭再次讓所有新人蹲到地上，等著開飯。

本來我是不想蹲的，可是其他新人都去蹲了，也只能乖乖的蹲過去，畢竟在這種地方，太出挑了，總會給別人找到收拾你的理由，我還想出去，尤其是倉頭說了，不聽話的沒有早飯。

夜裡我就餓了的，早上肚子更是飢腸轆轆，不過有了一絲經驗的我知道這種地方不會讓吃什麼好的東西，但這並不妨礙可以填飽肚子。

只是當時的自己更多的是忐忑，不知道那個湖南的哥們有沒有打電話，打了電話拉長又會不會來贖我。雖然我知道拉長在知道後應該會來，但這並不妨礙那會的自己只往壞的方面去想。

在廁所待了半個晚上的那個哥們挨著我，他的表情麻木，眼睛卻是通紅紅腫，似乎哭過，身上還有隱約可聞的廁所裡的臭味，我不知道他這一夜是怎麼熬過來的，只知道自己想一下都感覺不能忍受。

終於，等倉門打開，到了開飯的時間，有隊員領著一個大嬸推著個藍色的小推車走了進來，鐵製的推車走動之間發出咣咣的聲響，上面有兩個鐵桶，一個盛飯，一個盛菜，然後還有一個框子，裡面是一個個髒兮兮怎麼抹都抹不掉灰澤的碗。

菜的話炒的是一些菜葉之類的，看不出名字，粥倒是熬的大米粥，只是有一股子的怪味，每個人分了一小碗，倉頭卻有一個雞蛋。像我這樣不怎麼愛吃煮雞蛋的，在那時候光看倉頭吃都覺得雞蛋特別特別的好吃。

這是我在裡面唯一對夥食的記憶了，人員也只記得倉頭和黃毛以及蹲廁所的和東北大漢這幾個記憶最深刻的，其他人的面貌早就在記憶裡變得模糊，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地點，只是匆匆忙忙間的生命過客。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吃完飯沒多久，我就被領出去了，倉頭當時有好好奇，還嘀咕了一句：「喲，這麼早就有人來贖了?」

我聽了倉頭的話後有些欣喜若狂，而其他新人則是一臉羨慕的看著我，倒是黃毛，似乎也很意外，眸子裡有著吃驚和後悔，我猜他可能很後悔昨晚沒有收拾我，也可能驚訝於會有人來贖我，但是這件事顯然是不以他的意志力為轉移的。

在我離開倉裡的時候，有種感覺想要衝著黃毛的臉上踹上一腳，那種感覺十分的衝動，但是臨到跟前我又忍住了，只是臨出倉時，對著黃毛笑著點了點頭，說了一聲：「SB再見！」

就連倉頭和過來叫我的隊員似乎也很意外，沒想到看起來表現還算順從的我有這麼一面，但我也沒在擔憂和害怕，心裡想的只是要出去了的念頭，對於黃毛，我覺得罵他已經是輕的了，只是我不敢拿自己的自由跟他挨打兌換。

出了倉之後，我到了昨天的辦公室，沒想到除了那個隊長外，拉長和青龍也在，他們看到我很高興，青龍將我拉到了身邊，而拉長，則一個勁的跟那個隊長道起了謝。

「你們廠的暫住證早點辦啦，免得到時再查到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好啦 ，你們可以走啦！」隊長擺了擺手，打著guan腔，從抽屜裡將我的身份證翻出來扔給了我，衝著我們將手甩了甩示意我們趕緊走。

出了收容所後，我嗅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氣，那種沁入肺腑的感覺，讓我永遠都難以忘記，只是我出來後，就有些後悔不該吃裡面的粥和菜葉，但不管怎麼樣，自由的喜悅還是讓我情不自禁的流出了淚來，我對拉長和跟他一起來的青龍表示了深深的感謝。

拉長告訴我，昨天半夜他收到了那個夥計發來的傳呼，詢問過後猜到我在這邊，可是夜裡想贖人很難，所以只能放到早上。又把我的事告訴了大老闆和大老闆娘，他們讓拉長早早的過來贖人，將我脫離了苦海。

我很慶幸可以遇到負責任的他們，我甚至不敢去想留在裡面後的悲慘遭遇，畢竟我不願意當被人欺凌的對象，也不願意做欺凌別人的人，但裡面就那兩種人，沒得選擇，除了有貴人幫你脫離。

出來後，我問了拉長贖我出來多少錢，拉長說沒事，這個不用急，青龍告訴了我，我從青龍那拿了點錢後，請拉長和青龍吃了點湯粉當做早餐，然後回到了廠裡，那會才剛過了八點，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又從那個象徵黑暗的倉，回到了代表光明的廠裡。

之前說過，廠子並不大，人也不多，所以我出名了，都知道我被查暫住證的查進了收容所，有說我運氣差的，他們幹了很久的四處閒逛都沒有進去過，有說最近查得厲害了，廠裡該給辦個了，不然不敢亂跑了，也有詢問我收容所裡情形的。

其實當時那邊查暫住證的雖然厲害，被帶進收容所裡的也多，但當時因為網絡並不發達，很多關於收容所裡的事情都是人傳人傳出來的，所以像我這麼一個進去待了一晚上的並不多，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纏著問上幾句。

就連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會有好些人特意和我坐在一起，這是我始料不及的，其實我並不擅長講述事情，也不想再去說裡面的種種，但看到他們好奇的詢問，還是會說上一些。但就是那些，也讓他們一個個咋舌不己，說我講的怎麼跟住牢一樣。

劉峰總是跟人說我誇大其辭了，我也沒有辯解，因為在我想來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畢竟很多事情，就像我們上學時候學的那篇《小馬過河》一樣，只有自己真正的嘗試了，才知道水深與水淺，在這之前的辯解，只是在浪費時間。

不管怎麼樣，我終於又回到了工廠，也終於重新的獲得了自由，不用再擔驚受怕，但這件事給我的教訓卻是無比的深刻，以至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晚上沒有再到處亂跑過，好在後來大老闆見查的越來越緊了，工人也開始擔心，就開始託關係辦了一批。

在後面那個月發了工資後，我把錢還給了拉長，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晚上最大的樂趣就成了繼續跟拉長學吹笛子，當悠揚的笛音響徹夜空時，我就覺得世間又變美好了，最重要的是，就在我學會吹笛子的那段時間，我們線上來了個西安的女孩。

• 我是，謝謝你的關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