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豬 匠

爺爺是個殺豬匠，父親也是，但手藝傳父親那，就再沒往下傳了。

記得小時候，每年冬臘月間，是父親最忙的時候，不管颳風下雨，還是冰凍三尺，父親都是早出晚歸，扛著四五十斤重的刀具，去給別人家殺豬。近的還好說，幾分鐘就到；遠的就要翻山越嶺，穿樹林過墳崗，走十幾裡的路程。但是不管遠近，凡是上門來請的人，父親都是有請必應，從不誤事，即便大雪封山，他也照去不誤。

那時候，殺豬是不收工錢的，殺豬匠能得到的，只是豬身上的一身皮毛。父親正是靠著收集到的一點點豬毛，撐起了一個大家庭，供我們上學，供家庭開支。小時候，每到冬臘月，放學回家最主要的家務活，就是幫母親曬豬毛，看麻雀——豬毛是麻雀最喜歡的築巢材料。

父親的身體還算結實，一身的力氣，但是有個肺結核病，冬季一受涼，或者一喝酒，就咳嗽個不停。記憶中，每天晚上，我們在他的咳嗽中醒來、又睡著，早上又在他的咳嗽中醒來。記得一個晚上，大雪紛飛，北風呼嘯，我們睡得正香，突然被敲門聲驚醒，母親趕忙起來開門，只見父親滿臉是血，扛著沉甸甸的殺豬藍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滿身的酒氣，不停地咳嗽...原來，勸酒的人多，父親喝多了，走到半路上，從幾米高的石坎上摔了下去...

小時候，父親給鄰居家殺豬，我經常跑到跟前看熱鬧，有時也幫忙拔豬毛、遞個刀、提個肉什麼的。父親殺豬的動作特別嫻熟，一招一式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愛開玩笑的人就說，這孩子長大後一定是個殺豬匠！父親也曾問過我:娃啊，你想不想學我這手藝？其實，我有過這個想法，但是殺只雞我都下不了手，何況殺豬?

父親常說，幹他這行，雖然有吃不完的殺豬肉、喝不完的酒，但是太辛苦了、太髒了，天天吃肉、天天喝酒，胃受不了啊！現在娃娃們還小，不幹不行，等娃們都長大了，我就把那些傢伙事都藏起來，不幹了。

如今，我們都已長大成人，而父親的那些傢伙事，也從瓦房裡搬到了樓房。他仍然沒有放棄老本行，每年都會殺豬——給別人家殺豬，也開始收工錢了。只是餵豬的人越來越少了，農村的勞動力都到了城裡，家家戶戶大門緊鎖，豬圈也大多都荒廢了。

父親還收了一個年輕的徒弟，他終於不再那麼辛苦了。一到冬臘月間，沒多少豬殺了，他就專心務農，整天忙碌在門跟前的幾畝地裡，總是閒不下來。父親說，人老了，也出不了門了，只能種點莊稼賣點錢。而我，自從上了高中，就再也沒見過父親殺豬的場面了。他的殺豬刀，也許早已鏽跡斑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