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們講到,武大郞不明不白地屈死在了自己老婆潘金蓮的手裡。
那麼,謀殺了親夫武大郞之後,潘金蓮的縱慾之歡是不是有所收斂了呢?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因為,武大郞的屍首火化之後,潘金蓮的縱慾之歡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是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潘金蓮在樓下給武大郞設了個靈床子,以掩人耳目,然後,每天就和西門慶兩個在樓上任意取樂,西門慶更是整宿不歸,兩人比先前在王婆房裡時更加的不堪。用小說的原話說是「終朝取樂,任意歌飲」。
可以這樣說,在偷情西門慶,鴆殺武大郎的整個過程中,潘金蓮始終是處於主導者的地位的。
如果我們不是一句句地把小說讀下來,又有誰會相信,這個在黑夜之中,雙手緊按著被角,騎在拼命掙扎的武大郞身上的殺人惡魔,竟會是那個在武松眼裡纖腰嫋娜,檀口輕盈,眉似初春柳葉,臉如三月桃花的妖嬈少婦?
這個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但是,這卻是真實的潘金蓮,一個曾經對未來生活充滿著期待的潘金蓮,一個深陷色慾泥潭卻不能自拔的潘金蓮,一個早已滅絕人性成了殺人惡魔的潘金蓮。
從潘金蓮的身上,我們既看到了美,也看到了惡,更看到了這令人驚嘆的美,是如何一步步演變成讓人恐怖的惡的過程。
而促成這一演變的根本動因,就是那無盡的欲望。
這,恐怕就是潘金蓮這個人物形象的美學意義之所在。
最後,我們再來說說潘金蓮手中的那根叉竿,是在哪裡失手的?
有的看官可能會說,這根叉竿是潘金蓮從二樓窗口失手掉下來的,所以,才會打在西門慶的頭上。
這樣的說法,顯然是受了電視劇的影響,其實是不符合小說原著的。
小說第二十四回寫道,「當日武大將次歸來,那婦人慣了,自先向門前來叉那帘子。也是合當有事,卻好一個人從帘子邊走過。自古道:『沒巧不成話。』這婦人正手裡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卻好打在那人頭巾上。」
可見,這叉竿是潘金蓮在自家的大門外,因為拿不牢,才失手打著了正從帘子旁邊走過的西門慶。
小說在這一回裡多處寫到,潘金蓮每天都在武大郞快要回家的時候,便先去門前收了帘子,然後才關上大門這樣的細節。
比如,潘金蓮在門前叉帘子時遇見了西門慶。小說寫道,西門慶離去後,「這婦人自收了帘子叉竿歸去,掩上大門,等武大歸來。」
比如,西門慶見了潘金蓮後,受不了相思之苦,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又來到了王婆的茶坊。小說寫道:「(西門慶)一徑奔入茶房裡來,水簾底下,望著武大門前帘子裡坐了看。」
可見,早上在大門外先掛了帘子,到了傍晚再將帘子收進來,這應該是宋人的一種生活方式。
何心先生在《水滸研究》一書中指出:「宋朝人家靠街的屋子,門前都掛著一條帘子。每天早上掛起,晚間收下,所以潘金蓮在門口叉帘子,偶爾失手,便把叉竿打在經過門外的西門慶頭上。如今有幾處地方,靠街的屋子,大門口還是有掛帘子的。」(269頁)
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據此重建一下潘金蓮初見西門慶時的那個場景:
那天下午,天將回暖,眼看著武大郞就要做完生意回家來了。潘金蓮就跟往常一樣,拿著根叉竿,去大門外收帘子。
不料,那叉竿卻失手打在了剛好從門前路過的西門慶的頭上。
那西門慶一轉身,卻看見眼前竟然站著一個美豔動人的絕色佳人。
於是,那個不堪的故事,便因了這根小小的叉竿,發生了。
(圖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