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7月2日。
高考前夕。
緊張的複習中。
這天中午，班主任來喊我，說是娘來看我了。我走出教室，果然，娘就在門口站著：一臉的歡喜，一身的風塵僕僕。
我趕緊把娘帶到宿舍。讓娘擦把臉，從枕頭底下給娘掏出幾塊餅乾。雖然娘說不餓，但是，娘吃得很香甜。
從我家到學校，要走三十多裡山路到貴州鎮遠，搭班車到玉屏縣城，然後再轉車到湖南新晃，輾轉一百五十多裡。娘不識字，也沒有出過遠門，怎麼會大老遠的趕過來？
娘取出一個布包：滿崽，過幾天你就要考大學了。你考試要看時間，我給你買了塊手錶。
手錶！？
我又驚又喜。
多少錢？
58塊錢。
58塊錢！我4個月的生活費！
家裡不是還欠好多帳嗎？哪來的錢？
你兩個姐姐幫了點，家裡湊了點。
我賣石竹筍得了18塊錢呢。娘有點小得意。
石竹筍1斤5分錢，但只長在山崖上。不難想像，為了掙到這18塊錢，娘走了多少山頭，爬了多少懸崖，鑽了多少刺篷窩！
滿崽，快戴上手錶，給我看看。
打開布包，我愣住了:
女表！？
娘顯然會錯了意：滿崽，我聽你姐姐說，上次預考你差點誤了時間，所以今天特意給你買了手錶送來。你放心，我問過售貨員了，她說這是上海牌的，是好手錶！
好手錶！？我一個男子漢，戴塊女表！？
我不說話。
我看了看手裡的女表，又看了看娘。
我這才發現，娘的手上，密密麻麻，滿是割裂的傷口，就連臉上，也有著細小的血痕。
沒什麼，芭茅草劃破點皮。娘滿不在乎。
我百感交集：父親去世這些年，我在外讀書，娘支撐得十分艱難。現在因為我高考要看時間，娘好不容易給我買了塊手錶，我怎能因為是女表而讓娘傷心難過？
在娘的期待中，我戴上了手錶，還故意挽起了半截衣袖。
娘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臉上滿是笑。
娘不肯留下來歇一歇，堅持要馬上趕回家。我藉口請假，悄悄向班主任借了4塊錢，塞給娘，說是我節約下來的。
臨走，娘千叮嚀萬囑咐：
滿崽，你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節約；
家裡困難只是暫時的，我們扛得過去；
滿崽，你要攢勁讀書，考起了大學我們家就好了。
……
我不住地點頭。只覺得鼻子好酸。
高考中，我戴著女表，發揮出了自己的歷史最佳水平，成為我們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
三十五年來，這塊女表一直伴著我。雖然早已停擺，我仍然珍藏著，時不時拿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