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識小｜「月老」故事

快到中秋節了，今年恰遇新中國成立以來第四個「雙節同日」，人稱「雙節喜相逢」，我就有點納悶，這是兩種曆法運行的結果，喜也罷，憂也罷，規律使然，沒啥好說的。

臨近中秋，倒是那些說神話、弄鬼話的網站忙了起來，例如專門有一個「求籤」的APP，說什麼「月老靈籤姻緣籤，可以向月老求籤佔卜姻緣和感情，祈求月下老人為您牽紅線。」再細看這些網站，什麼「佛祖靈籤」「呂祖靈籤」「財神靈籤」「媽祖靈籤」「關公靈籤」「諸葛神籤」……舉凡道教裡推上俗神神壇的人物都有靈籤了。我想，現在社會文化多元信仰，只要不危害社會，不牴觸憲法，似乎也無可厚非。這些東西多起來，實質是把信仰商業化，圖財而已。當然，合法依規的圖財牟利也可以，則是這些東西多了，對於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是不是有好處？我沒有想明白。

魯迅說過：「中國根柢全在道教。」（《致許壽裳》，載《魯迅全集》第11卷）我的理解，先生大概就從民間信仰這個角度對道教文化的一種評價。歷史上，它的教義與中華本土文化緊密相連，深深紮根於中華沃土之中，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並對中華文化的各個層面產生了深遠影響。

中秋來臨，且說「月老」故事。大家都知道，道教是一種多神教，沿襲了中國古代對於日月、星辰、河海山嶽以及祖先亡靈都奉祖的信仰習慣，它的一整套神靈教義，實際上都來自中國的民間信仰，經過道家代表人物的系統整理改造，形成了一個包括天神、地祗和人鬼的複雜的神靈系統。且說，這個「月老」月老是道教尊奉的專管人間婚姻的神仙，也叫做「月華真君」，「月下老人」。他是人世間的男女的婚姻，都由月老掌管。他將紅繩系在有緣分的一對男女腳上，這對男女必定會成為夫妻，所謂「千裡姻緣一線牽」。

在唐宋傳奇、志怪小說裡，月老都是用一根紅線牽男女姻緣的，過去待字閨中的妙齡女子為了祈求美好姻緣，會去道觀月老殿，求來戴在手上。手系紅線也表明自己正待嫁求偶。傳統講求含蓄美，情人的戀情常被寓意為天命註定的緣分。這寄託緣分的事物，當然是傳說中的紅線了。

道教除了一整套義理之外，還有很多法術，通常使用的五種法術——佔卜、扶乩、求籤、符咒、祈夢等。我曾戲稱為道教法術「五大件」。就說這個「求籤」，原是民俗信仰的一種形式，訴諸信仰的東西，是無法用理性去推斷的。上古的人，對於不確定的東西，不知怎麼決斷，那就用「搏一記」的方式來決定。道家吸納了這種方式，變成求籤的法術，當然，求籤不僅限於道觀，佛教寺廟也是人們常去求籤的地方，也許去道觀求籤的人更多一些。呂祖廟、關帝廟、城隍廟等都是篤信神啟的人常去求籤的地方。所以從求籤的神廟來看，道教系統居於主導地位。這大約是由於不少民俗信仰併入道教的緣故。

唐代民間神話中又出現了專司婚姻之神——月下老人。出自唐代李復言《續玄怪錄·定婚店》，原文我不引了，大致說的是一個叫韋固的青年求妻心切，遇上一個依靠布囊的老者，借著月光看書。老人布囊中裝有紅絲繩，說是男女雙方，無論他們遠隔天涯海角，還是世代仇敵，只要繫上了紅繩，誰也擺脫不掉。韋固不信，問道：「我的妻子現在在哪裡呢？」老人說你的妻子就是菜場賣菜的陳婆子的女兒，說完飄然而去。此後韋固幾經周折。直到14年後，步入中年，才和剌史黃泰的女兒結了婚。而剌史黃泰的女兒正是城南賣菜陳婆子的女兒。

故事宣揚的是「命定論」，我看消極因素是很大的。宋代以後，民俗信仰幾經改變，人們以月為月神，稱為月神、月姑、月亮姑娘。道教尊稱月神為「太陰星君」，其聖號全稱為「月府結磷皇君妙果素月天尊」，其宮闕為垣下、素曜大宮。農曆八月十五為太陰聖誕。是夜夜月升時，各地道教宮觀均要設壇祭月。在民間，至今仍保存了八月十五拜月的風俗。與此同時，也將唐代《續玄怪錄·定婚店》故事裡的老者，搖身一變，成了道教主管姻緣婚姻的神仙——月老，這個「月下老人」，不僅手執紅絲線，系千裡良緣，還幫助人禳解情感和婚姻中的諸種紛擾和不順，最終讓有情人終成眷屬，讓婚姻幸福、家庭和睦，這還是具有正面的積極意義的。正因為如此，民間對月老信仰深信不疑，有些道教的道觀裡，還見有月老殿、月老祠，對月老加以供奉。而這些「月老殿」「月老祠」也代表著世人對美滿婚姻生活的嚮往和憧憬。

一對青年男女的遇見，有太多的偶然性，真有月老手裡的一根紅線牽著人間的姻緣嗎？我是懷疑的。

預祝各位朋友2020國慶中秋雙節快樂、闔府歡樂祥和！

2020年9月29日中秋節前於滬上五角場凝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