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在門口遛娃時,撞見了前男友吳年,四目相對,兩人有片刻的呆愣,旋即而來是窘迫地轉頭。
吳年假意漫不經心側頭,與同行女友聊天,高麗忙不迭攥著孩子衣服往回走。
蓬頭垢面、一身臃腫,高麗不願讓自己這副模樣見昔日的戀人,那不亞於在眾人面前裸奔難堪。
況且,他,依然是那麼高大帥氣,只是更顯清瘦了。
這更是將她的尊嚴碾碎。
高麗捋了捋早上沒來得及整理的亂發,又抻了抻滿是油漬的家居服,才小心翼翼地回頭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不過,他旁邊的不是村上老姑娘楊晴嗎?他們?
前陣子村上的人傳遍了,說楊晴處了個老光棍,沒車沒房沒存款。楊晴的父母堅決反對,楊晴索性住在了男方家,硬是逼的父母點了頭。
難道吳年就是人們口中的老光棍?高麗恍惚間才意識到,原來9年光陰就這麼奪走了所有人的青春。
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大兒子都念小學三年級了。吳年呢,他也變成了32歲的老光棍。
在農村,32歲的單身男子,除卻大富大貴的,基本上只能一輩子打光棍,亦或娶個二手帶拖油瓶的。
楊晴雖然不是二婚,但她也跟別人跑過,給別人生了個娃後又跑回來了。
至於長相,高麗真不敢恭維,楊晴1米4的個子,頭只有巴掌大,眼睛卻像兩個棒棒糖,再加上高高的鼻子大大的嘴巴,看上去十分怪異。
跟當年的自己比,真的太磕磣了。也難怪一般男子不會娶她。
高麗終於從與「情敵」的比較中找到了自豪感,為了滋養這種美好的感覺,她開始扎於左鄰右舍的口水堆了,旁敲側擊,最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吳年現在混得很慘。
高麗心中發出陰仄仄的冷,呵呵,你也有今天。
九年前,高麗還是個活潑天真的女孩子,吳年高大帥氣,兩人情到濃時,便在外面租了個房子同居,夜夜耳鬢廝磨。
滾床單時,為了一衝飛天的快感,吳年從不帶套。
他說,我早算準了你的生理期,不會懷孕。旋即又補上一句,如果懷上了,咱就去領證。
果然還是懷上了,當高麗滿懷喜悅將那兩條紅杆的檢測棒遞給吳年時,他白皙臉瞬間黑了下來。
「咱們還年輕,等我買車買房了再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這樣才對得住養你的爸媽。」
高麗信了,忍痛將孩子打掉。
兩個月後,高麗再次懷上,吳年得知後破口一句:「他媽的,你怎麼老是懷孕。」接著就沒有再多的話,開始對她不理不睬。
為此,不明就裡的高麗經常哭鬧,吳年煩了,直接提出了分手,也為了防止高麗糾纏,玩起了失蹤。
悲痛欲絕的高麗只能獨自上了手術臺。
原本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畢竟,現在這個時代,無疾而終的戀情多了去,睡膩歪了撅起屁股走人的渣男滿地找。
可吳年的母親嘴碎,大肆宣揚:「高海峰的小女兒倒追我兒子,被我家吳年睡了一年多,還打了好幾次胎呢,可惜長得太磕磣,我兒子看不上分手了,誰知她哭的稀裡譁啦,跪求不要丟下她。怪可憐的。」
吳年家與高麗家也就相隔十裡,而高海峰是高麗的父親,是十裡八村有名的豬中介,這事被吳母這麼一嚷嚷,不用5G網絡,帶著自身熱度,一天便乘風吹到每個角落。
那帶著刀的話扎入高海峰的耳朵裡,大老粗的他滿臉漲紅,碎了一口唾沫星子到高麗臉上:「我怎麼生出你這麼賤的女兒,上杆子給別人生孩子,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高麗羞愧難當,割腕自殺,被父母發現救了回來,雖然父親為他過激的言辭道歉了,但家是不能待了,門也出不了,高麗將自己草草嫁給了自己的暗戀者,一個住在山旮旯的男子何建國。
結婚後,有娘家的幫襯,何建國開了家修車鋪,因為勤勞肯幹,日子慢慢好了起來,蓋了一棟三層的樓房,買了輛小轎車。
但何建國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對於風月之事一竅不通,婚姻生活就是一塘死水。
高麗每天不是幹家務就是帶孩子,索然無趣,現在吳年的事就像掉入其中的石子,激起了一陣陣漣漪。
換作以前,有關吳年的事情就像炮烙,高麗避之而不及,畢竟,自己嫁的男人哪哪不如他。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吳年跟他分手後,本性不改,依然是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換女朋友就像女子換衣服那樣快。
時光冉冉,歷任女友都相繼結婚生子,而他沒車沒房,顏值也扛不住他的婚姻市場價值。
這麼一對比,高麗頓覺得自己的老公順眼多了,滿身像打了氣的鼓漲球體。她急切地想要告訴吳年,自己過得多麼的恣意。
當天晚上,她翻箱倒櫃,將自己最貴最漂亮連衣裙拽了出來。可是,怎麼也穿不上身。
第二天,她咬咬牙,在網上買了一身塑身內衣,買了一條死貴的碎花裙。瞧著微信零花錢的數值火箭般下墜,她一陣肉疼。
可轉念想到吳年和楊晴,她又覺得都值了。
大清早的,她早早起床,將梳妝檯那許久未用的化妝品抹在臉上,又用塑身衣勒住自己下垂鬆弛的肉肉,套上長長的碎花裙。這才把孩子塞進車裡。
車子經過吳年的大門口,高麗故意將車慢悠悠駛過,還將所有的窗戶打開,讓裡面的風光一覽無遺。
吳媽坐在大門口,翹著二郎腿,磕著瓜子。吳年與楊晴也坐在旁邊,好像在說著什麼,每個人臉上都貼著笑意。
沒有人注意到濃妝豔抹的自己,高麗有些不甘心,自己那麼用力,不能一腳踩空了啊。這時路邊剛好有雞走過,高麗停了下來,使勁摁了摁喇叭。
喇叭的聒噪聲終於將路邊一桿人的目光拉了過來,高麗的餘光覷見了吳媽母子不自然的臉,楊晴倒是大方地喊了聲「嫂子,你回娘家啊」。
高麗衝楊晴嫵媚一笑,右腳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夜裡高麗在娘家住下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在腦海裡細細咀嚼著得來不易的漂浮感。
第二天飯桌上,母親隨口一句,聽說吳家小子處的對象是你婆家那邊的。
高麗嘴裡含著米飯,含糊不清應了一句,嗯,年紀輕輕時跟男人跑了,生了個娃,受不了苦又跑回家了。
這話很快經了母親的嘴,長了雙飛翼進入吳母耳朵裡,高麗很快就聽說,原本就不怎麼瞧得上楊晴的吳母,瞬間大發雷霆,讓吳年扔了這隻破鞋。
可這光景,吳年再也沒有了當年的瀟灑肆意,討老婆不容易啊。他雖然心裡憋著氣,也只能在心底的陰暗處發酵。
這結果不是高麗想要的,她需要將吳年的尊嚴碾碎進泥土裡,才能安撫她蟄伏已久的怨恨。
婆家這邊嘴巴合不上的人多了去了,當她扎堆人群中時,時不時像沙漏一樣掉出一句話,那男的啊,睡過很多女人,每次把別人肚子搞大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畢竟,他連打胎的錢都拿不出來。
楊晴的父母順著這些話深入了解後,便直接把女兒關在了家中。
女人都是待價而沽的,年齡相貌經歷,如果楊琴被搞大肚子再被甩一次,那一生就徹底完了。
吳年慌了,煮熟的鴨子還飛了?他說服了母親,借了幾萬塊錢和一輛小轎車殺到楊晴家,好說歹說,並再三保證好好寵愛楊晴,這才把女友領了回去。
高麗有種與大樂透失之交臂的失落感,更是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相比楊晴,當初自己即年輕又漂亮,咋就受到那樣的待遇。
倒貼外加送一個孩子?
高麗越想越鬱悶,晚上見到髒兮兮的何建國,怒火中燒,對他吹毛求疵,不是罵他不管不顧孩子,就是指責他腳臭嘴臭,亦或嫌棄他頭大脖子粗將軍肚。
等她罵完了,何建國習慣性地遞過來一杯溫開水,休息一會,口渴了吧。
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他還是男人嗎?都被人騎在頭上了,還能笑得出來。高麗多麼希望他跳起來,指著她鼻子吼一頓。
可是……
一拳打在空落落的棉花上,高麗氣焉了。更讓人鬱悶的是,第二天她的臉出現了許多紅疹子,密密麻麻的,有些許潰爛,慘不忍睹。
原來,這段時間抹在臉上的化妝品擱置太久,已過期。前幾次用臉上有紅有些癢,她都沒怎麼在意。
而何建國瞟了一眼她的臉,扭頭就走。高麗心裡忿忿,他媽的,這矬鬼連一眼都不願奢給自己,是得多嫌棄。
這股怒火在高麗心裡竄來竄去,她將自己和孩子關在家裡,乒桌球乓砸著東西。
當一個湯碗碎了一地時,兒子哭鬧地走過來,嚷嚷著玩具跑車找不到了。
高麗的火龍氣終於找到了出口,她摁著孩子,狠狠打了他的屁股,直到他撕心裂肺哭出來,才推至一邊,完了補上一腳。
孩子撕破嗓門的哭聲安撫了高麗的扭曲的心,快意之中對滲著愧疚,她煩躁地走到窗戶前,看馬路是否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還好沒有,高麗輕籲了口氣。否則讓吳年聽到自己竭斯底裡的聲音,他肯定會慶幸拋棄了自己。
這時兒子跑了過來,抱住她的大腿,媽媽,媽媽,以後我聽話,你不要不理我。
高麗愣怔了,堅硬的心軟了下來,一陣陣的疼。
晚上何建國才回來,手上提了一袋東西,他殷切地在高麗面前展示著:「這是調劑內分泌失調的保健品,這是歐萊雅的護膚品,還買了兩條專賣店的裙子,面料舒服不會勒著肉……老婆,你先拿這中藥把臉上的紅疙瘩去掉,再美美的。」
看著滿桌子的東西,高麗哭笑不得,脫口而出:「這些那麼貴,誰讓你買的!」何建國傻傻的撓著後腦勺。
過了兩天,楊晴拿來了請帖,誠懇地說:「嫂子,歡迎參加我們的婚禮……就是以前吳年挺不是人的,幹了許多缺德的事,他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高麗手裡捏著那張鑲了金邊的婚帖,陽光一點點透進心裡,都過去了,放過自己,該好好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