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事情最終發展到了這一步。日復一日,周復一周,他們不斷地與他會面,和他談話。他們對他說了各種謊言,試圖找到他的弱點。但他們從沒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向他透露了多少真相。當你聽了足夠多的謊言,你自然會對真相有所察覺。謊言向你勾勒出了真實的輪廓。
他已將一切準備就緒。他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計劃、手段和陰謀,萬事俱備。結果到頭來,點燃一切的導火線只是一場小小的傷風。那個老婦人的身體本就相當衰弱,又不願意像常人一樣依賴於常規的醫療。病魔藉助一場恰到好處的傷風咳嗽侵入了她的身體,她在睡眠中平靜地過世。編號排在她之前和之後的那些傢伙找上了他,要把她的編號交給他。他接受了,還故作不太情願的樣子。因為那些明確表現出對權力的渴望的人是最不容易獲得信賴的。
現在,這位新任的O5-4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被授予了職位的標誌——一根長約一尺的骨頭,打磨得很光滑。他的名字已經被抹消了——不僅僅是從基金會的資料庫中,也是從所有曾經認識他的人的頭腦中。當然他很肯定其他編號的O5是知道他的真名的,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們就不會在乎他叫什麼了。他隨手輕撫著面前的鍵盤,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儘管他現在獨自一人,沒有任何人看著他,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怎麼說呢——講些什麼。就當講給子孫後代聽。「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超級反派,比如Lex Luthor,或是Adrian Veidt。嘿嘿。「你說我打算要幹,Bright博士?其實我35分鐘前就幹啦。」一番漂亮的發言。
四號伸手摁下幾個按鈕,啟動了那個將會讓整個基金會落入他手中的計劃。他坐在一邊等待著。十五分鐘之後,一切都是他的了。
十三號是最好辦的。這主要是因為O5-13並不存在。哦,當然他們讓高級員工以為確實有這麼一個人。「O5-13」還會不時地向下屬發布通知和備忘,這也只是他們的騙局之一。十三號的表決權在其餘O5手中輪換執行,每當票數持平,需要有人來打破僵局時,就是十三號出手的時候。但十三號也有自己專屬的力量,那就是知識——持有十三號表決權的人才能接觸到的情報資源。一個簡單(說簡單其實還挺複雜)的病毒程序就能黑進監督者議會的防火牆,把這個權力從十三號那裡移交至四號手中。輕而易舉。
高大的黑人壯漢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一張昂貴的辦公桌。他用來辦公的這個房間可以用「奢華」兩個字來概括,他自己也很適合這個形容。絲綢領帶。黃金袖扣。阿瑪尼的套裝。用某種稀有爬行動物的皮製作的鞋子。他戴著象牙邊框和煙色玻璃的全覆式太陽鏡,不知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眼神,還是為了不用把那些他不得不看的東西看得太清楚。儘管他曾經擁有另一個名字,但現在,所有的人都只知道他就是O5-12。他是監督者議會的會計師,負責計算帳目——各種帳目。
按照日程表的安排,他的助手在此時走進了辦公室。十二號做任何事都是按照日程表來的——從每天早晨醒來,到晚上再次入睡,甚至說不定還包括應該做什麼夢,都遵循著一套明確而高效的行動流程。因為任何計劃之外的行動都可能引發混亂,而混亂會導致死亡。如同這些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助手靜靜地走向飲料櫃,打開了它。但是此刻在他的頭腦之中,有個東西開始運轉了——早在此人成為十二號的心腹之前,那件東西就已經植入了他的大腦。現在,在那東西的控制下,他沒有挑選他通常會挑的那瓶酒。
液體倒入了杯中,它看上去就像威士忌。連氣味都像威士忌。當這位已被洗腦的助手把冰塊投入杯中時,它甚至像真正的威士忌一樣冒泡。但是,當O5-12把杯子舉到嘴邊,吞咽下它的時候,它就不再像威士忌了。接觸到他那柔軟潮溼的舌頭和咽喉,它立刻發生了化學反應。十二號感覺到的並不是威士忌帶來的令人愉悅的溫暖,而是強酸帶來的迅猛而可怕的燒灼。
他還沒放下酒杯就已經死去。
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中間是一個棋盤。這棋盤已經非常破舊,不過兩位棋手的年紀也不輕了。O5-11是個面相和善的白人老先生,就像是那種會坐在門前,給路過的小孩子糖吃的老爺爺,看上去完全人畜無害。十一號一直在撥弄腕上的一個用人牙製作的手環,他揣測著棋局,同樣也揣測著他的對手。
「你還沒下呢,十一,」Alto Clef特工取笑著自己的上司。不論他到底是魔鬼還是現實扭曲者,有一件事可以肯定:Clef很喜歡每個月來和十一號下一盤棋。當Clef的手機響起簡訊提示音時,他幾乎看也不看它一眼——不,還是看了一眼的,因為他等的就是這條簡訊。簡訊的內容非常明確,也非常簡短:「就是現在。」
「將軍。」
「在哪?你根本沒有可以將軍的地方呀!」O5-11俯身湊到棋盤上方,搜尋著對手到底下了哪一步。他的雙手很自然地抓住了棋盤兩側。
Clef悽然一笑,開口了。「在那裡。」他平靜地把自己的國王翻倒過來,頓時300安培的電流擊穿了十一號,把他的腦子烤得外焦裡嫩。
「你輸了。」
冷氣啟動時O5-10根本沒有意識到。近日來沒完沒了的文書工作已經夠她煩的了。她是一個精明強幹的黑髮女子,穿著樸實無華的長裙子和外套。差不多每五分鐘,她就會伸手摸摸脖子上的項鍊墜子——一顆大理石雕成的眼球,儘管不時搖晃,卻好像一直在盯著她在讀的文件,而且和她一樣感到厭惡。
當她發現自己讀同一頁文件讀了四遍還是無法理解意思時,才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可是為時已晚。她能聽到自己的身體抖得咯咯響。她的手卻已經無法離開紙面。她的手卻已經無法離開紙面。她的手卻已經無法。她的手卻已經。她的手。她。
他總是說自己是最不幸的O5。唯一一個沒機會週遊世界的。哦不。九號被深深埋沒在大洋的中心。當然,其他的海上站點——總共也就幾十個——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還是會回到這個任何自然光線都照不到的海底深處。他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個子男人,穿著考究卻總顯得一臉茫然。此刻他手持一把骨制刀柄的小刀,凝視著深淵。要是真有什麼東西也在凝視他的話倒是挺有詩意的,但他的辦公室窗外只有水,很多很多的水。
數秒之後,他的辦公室也被很多很多的水充滿了。肺裡裝滿了水,又被深海的壓力壓得不成樣子,O5-9真是最不幸的O5。
就算衝澡也不能讓她感覺乾淨些。不論她如何拼命擦洗,她還是能感覺到那些東西在自己的皮膚下蠕動,還是能看見那些被她宣判死刑的人的臉。八號可絕對算不上什麼美女。即使她已經身居監督者的高位,也始終沒有為改善自己的外表做過任何努力,沒有做整容手術來修正她那扁平的前額和凸出的眉骨,也沒有接受胃部束帶來減輕她過重的體重。不知為什麼,儘管她吃什麼都沒胃口,她還是不停長胖。她在水中一絲不掛,卻仍然沒有脫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用某種肌腱編織成的戒指。
她把水溫調得更高,想要衝走那些可怕的回憶,把它們都蒸發掉。熱水讓她覺得非常舒服。很快她除了熱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當她的肉體開始被蒸發掉的時候,她甚至叫都沒叫一聲。事實上,她似乎還帶著一絲笑容,因為那些記憶,終於,消失不見了。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我好像從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七號一邊撥弄著她頭髮上插著的象牙筷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哦,我叫Rodney。不過,大家都叫我Gerald博士。」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是一名特工。當他還在第一線工作時,他們叫他牛仔。人們依然記得那位特工,即使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成了編號六號的監督者。他曾經是最棒的特工。
現在,他已經上了年紀。他總是穿著一身潔白無瑕的西裝,灰色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標誌性的牛仔帽以特定的角度斜扣在頭上。他飽經風霜的手上攥著一根白色的手杖,杖頭雕刻成一頭嚎叫的狼。在他身後是兩位忠心耿耿的保鏢,Thompson和Black。他們幾乎和他一樣強大。總有一天,他們會變得比他更強。當他們超越他的時候,他們——不——他們中的一個就可以繼承他的編號,他也可以退休了。也許那時他可以去陪陪自己的小孫女。
Black接到那條簡訊時,六號沒有回頭看。他更不知道O5-4曾經是Black特工的私人醫生。不,或許他知道,但根本沒放在心上。不過,當Black拔出槍來的時候,他確實察覺到了。他開始轉身,可是——不行,他太慢了。當他倒在地上時,他看見Thompson也倒在自己身邊。後腦上的大洞讓他無法再看見更多東西。
「緊急情況,先生!我必須帶你們離開這裡!」警衛催促著O5-5和他的秘書穿過最近的一扇氣閘門。門在三人身後轟然關閉。警衛靠在門上喘氣。「是Keter,先生。好像不太妙。」秘書吸了吸鼻子,說起來,她好像肺不太好,或者有鼻炎什麼的。
O5-5是一個很難形容的人。他衣著整齊,但談不上漂亮。他的髮型……就這樣。他的長相……就那樣。他非常不顯眼。事實上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東西是他的皮鞋——上等的鞣製皮革的鞋子。他的秘書是一位黑人女性,大約51歲,話很少,長了個頗為碩大的鼻子。她一直都是他的大救星,儘管她自己從來沒意識到這一點。
電梯轎廂開始上升,警衛突然皺起眉頭,轉身問他們兩人:「你們有沒有聽見嘶嘶的聲音?」
這種氣體無色無味,生效極快。它以高得可怕的速率從108的鼻孔中排放出來,把他們全都殺死在逃出生天的半途。
「嗨各位,你們好嗎?很高興見到你們!」三號看上去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留著齊肩的金髮,身穿打滿補丁的牛仔衣,戴了一副技術宅風格的眼鏡。O5-3從來不會親自露面——或者說,至少有好些年都沒有露面了。他只會出現在顯示屏上,屏幕上的他坐在一個白色房間裡,面前是一張漂亮的辦公桌和一臺老式電腦。他手上總是有一兩件小玩意兒,但是那些都不是真的。其實,O5-3本身也不是真的。早在幾十年前,他就已經死去,是和自己發明的一臺原型機連接在一起死去的。他一直陰魂不散。
監督者議會進行了一次表決,最後決定不去管他到底是死是活。他仍然是他們最厲害的程式設計師。他仍然能完成他的工作。所以,他們把他的骨制耳環放在他的主機上,為他安裝了一些保護程序,然後讓他繼續工作下去。
一陣電磁脈衝橫掃了他的硬體設備內部,最終把他從這個世界上帶走了。
阿斯特拉罕以西60公裡處,有一座鮮花盛開的花園。這個花園是O5-2的驕傲。當然,她為此耍了些手段,只是一點點。她毫不在意。一旦你衰老到了一定程度,你就不會在意通過某些「作弊」手段達成目標了。二號是你聽到「祖母」這個詞時率先會想到的那種女性。不管天氣如何,她總是披著亞麻披肩,通常也少不了園藝手套。她有一頂奇形怪狀的園藝帽,是一位朋友為她製作的,帽子緊緊地扣在她灰白色的捲髮上。
當那顆俄羅斯人造衛星尖嘯著划過天空,向二號飛來時,她甚至有時間抬頭仰望和微笑。她完全可以躲開。她完全可以逃跑。她過早地發現了這顆「淘氣」的衛星,只要她能跑到噴泉那邊,就能免於一死。可是她沒有。
假如當時有人在她身邊聽到她的最終遺言的話,他們一定搞不懂,為什麼她要說「是時候了。」
一號。最初者。在很久以前,他也被稱為管理員。基金會的全部權力曾經都屬於他。可是他無法信任他自己。他知道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於是,他分割了自己的權力。他給他們分發了象徵職責的標誌,他為他們逐一編號,確保他們互相制衡。他設立了一套系統,即使其中有人死去,他們的表決和管理的權力也會由其他人接替,從而不會長久地失衡。
隨後,他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他躲藏在地底深處,只通過電子通信設備接觸外界。這也就是說,O5-1——他仍然擁有13歲的男孩的外貌,仍然披掛著足夠任命另外12人的破布和骨頭——現在全然是孤身一人。當他的系統斷線時,他沒有驚慌。當液態混凝土開始從排氣口湧入時,他也沒有驚慌。他躺下來,接受了死亡。畢竟,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O5-4注視著自己面前的屏幕,13個光點不斷跳動,從這裡到那裡。一個比另一個晚死一些,表決權到了她的手上,很快她也死了,表決權到了這裡……直到最後,終於,所有的表決權都是他的了,所有的力量都是他的了,整個基金會都是他的了。
Everett Mann博士——新的管理員——不禁得意地笑起來。他只笑了一聲。沒必要為這個欣喜若狂,更何況他還有大把的工作要做。他的手指飛速敲擊著鍵盤,準備改變一切。他一邊打字,一邊低聲念叨:
「晚上好,博士。不不,不用站起來……」
這件事只花了十五分鐘。這十五分鐘裡,世界發生了巨變,卻無人知曉。管理員看著自己的成果,感到由衷的自豪。他的前輩們過去總是不認同他的想法,他們都覺得自由意志有多了不起,可是只有管理員了解人類的愚蠢。人們需要被指揮,被引導,而他就是這個領導他們的人。現在,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他的指尖。
全部的力量。他們說,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
嗯,這倒是和基金會的工作有點像。管理員的鬍鬚底下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開始著手工作,實施那些把世界變得更和諧有序的計劃。可他不知道,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暗中計劃著什麼。基金會早已預備好方案應對一切意外情況——包括一名叛逆的O5。
他的一切計劃都建立在一個推論之上,而這個推論卻是個蓄意捏造的謊言。招募他的O5告訴他,O5-13並不存在。可是這不是真的。十三號的表決權由所有O5輪流執行這一點倒是不假,因為第13個O5並沒有實權。雖然他經常旁聽監督者議會的會議,多數議會成員也非常重視他的意見,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特別穩定的人。
你看,第13個O5住在一個一點也不像基金會站點的站點裡。來到Site-67的人沒一個能看出它有什麼異乎尋常之處,基金會的任何官方記錄中都沒有記載這個站點。但事實上,它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強大的SCP,被稱為「小黑匣」。它沒有編號,只有這個名字,它就是這棟房子。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它隱藏在周圍的環境中。於是,他們在它的四周偽造了一些自然景觀,讓那些來到這裡的人誤以為它是為了別的什麼SCP而建造的。
十三號是一個很特殊的人。能在這棟房子裡生存下來,他不可能是個等閒之輩。要知道,在這個SCP之中,時間的流逝方式與外界不同。用《神秘博士》的話來說,就是「一團時間的亂麻」。在房子裡,因與果不一定互相聯繫,很容易就會互相顛倒,陷入循環。因此,十三號必須與眾不同,必須比常人多幾個維度地進行思考。當然,這也導致他——以我們的標準看——總是顯得心不在焉。
「我覺得越來越無聊了,還有多少背景設定要講啊。」……當然,要是一個人成天都花大量精力在研究各種可怕而強大的事物,有時很容易陷入困惑,甚至忘了自己所處的房間到底有三面還是四面牆。那就不廢話了,讓我們看看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吧。
「多謝。」十三號說,這句話沒有一個明確的對象。能進他的辦公室的本來就沒幾個人,Site-67也很少有訪客。十三號是一個高個子男人,一頭紅髮,膚色白皙,卻沒有雀斑。他的辦公室四壁都是堆滿書的書架,還有更多的書不知通過何種方式停留在天花板的書架上。他桌上有一臺簡易的老式電腦,是臺蘋果IIe,看上去仍然光亮嶄新。此刻,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最近(對他來說的「最近」)一次勘探房子內部的報告,屏幕上突然紅光閃爍。
「這是怎麼回事?哦對,Mann出手了。」他低聲對自己說。他是一個經常自言自語的人。有的時候,他和他自己在同一個房間裡。有的時候,他能聽到自己的回答。這對解決問題很有幫助。「我還以為這事下周才會發生呢。」他的手指飛快地掠過鍵盤,閱讀著發送過來的報告。「啊,沒錯。很有意思,是全滅。不對,差一點全滅。哈哈。Mann,你真該花點時間去了解更多的情報。你總是操之過急。好了,讓我們來看看我們能做點什麼。」
事故保險機制在基金會隨處可見。每一個O5為了以防萬一都準備了十多個後備人選。Mann早已查明了這些O5的保護者的身份,但他對他們如何進行職位交接一無所知。
十三號輕點了幾下滑鼠,啟動了這個職位交接儀式。
「他……他死了嗎?」這位無名的助手——為了敘述方便,我們就叫他Tim好了——從門口探頭張望。他頭腦一恢復清醒,就立刻叫住了他看見的第一位基金會特工。
「沒錯。」Lament特工裝模作樣地摸了一會屍體的脈,然後直起身來。「從他下顎和胸口的大洞你多少也能看出這一點來。」Lament好奇地摘下已故的監督者的太陽鏡,想看看他究竟是誰。他不認識這個人。不過,就算認識,他也不可能記得。
「特工先生,我——」Tim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睛也變得暗淡無神。畢竟,O5-4不是唯一一個能在別人腦子裡植入命令的人。「根據我所獲得的授權,第一個從前任O5-12屍體上取下他的眼鏡的人將被任命為新的O5-12,接替他的位置。Lament特工,你並非我們的最佳人選,但你仍然有能力完成我們交給你的任務——至少我希望如此。」Tim跌坐在地上,感覺下巴酸痛不已。「我……怎麼……我剛才是不是任命了你……?」
Lament只能露出笑容。他從沒想過要當監督者,可是,既然人家讓他當的話……
「很好。也許我做得會不如這個可憐蟲,但至少我——」
他戴上了太陽眼鏡。
「——從不會醉成這個德行。」
Clef坐回自己的座位,俯視著那具屍體。過去,O5-11曾經是他的好朋友。十一號——當時他的名字還叫Jings——是Clef最初加入基金會時對他進行培訓的特工。當Jings被提升為O5之後,Clef曾經期望這位老人能帶來變革。他們一起制定了計劃,不斷探討應該怎麼做。他們將會成就偉業,而Jings的高升將會給這一切錦上添花!
但是,什麼變革也沒有發生。當然,在上任之初,十一號確實做出了一些改進,放寬了對Safe級人形SCP的管制。但他卻沒有像他們事先商量好的那樣放走其中任何一個。他也沒有試著去減少D級人員的死亡。最終,他變得和其他監督者一樣,傾軋著所有追求革新的人。
Mann也許不是接任的最好人選,但至少他言出必行。
哼!說得好像他Clef真的會把這到手的大權拱手讓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上,你唯一能信賴的人就是自己。Clef向朋友的屍體伸出手,摘下了他的手環。
「如果有什麼走法比『將軍』更厲害,我現在一定會喊出它的名字。不過現在只要說『我贏了』就夠了。」他把那個手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我總是贏。」
有些權力的更迭波瀾壯闊,有些則妙趣橫生。但是在十號這裡,僅僅是Moose博士的郵箱中出現了一封標明「加急」的電子郵件而已。她看完郵件的內容,一邊嘆氣一邊翻了個白眼。「真的假的?我,O5?操蛋啊。」
O5-9是最不幸的O5。
Bright博士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做了個鬼臉。「我靠,九號又掛了?」他十指相抵,皺眉沉思。現在這個站點中沒有一個合適的人——不,等等。有那麼一個。對,簡直是一石二鳥。「Joshua!」他喊來了他的秘書。「叫Elroy特工到電梯間來找我。」
數分鐘後,博士和特工兩人一同搭乘主電梯一路向下。Bright目不斜視地盯著樓層數,看它們不斷下降,直至站點的最底層。而Yoric則相反,他一刻不得安寧,不時發出聲響或作出些令人心煩的小動作——他很擅長惹惱別人。最後,他再也忍不住了。「Jack,聽著,如果你是要找我說上次在餐廳那件事——」
「不是那件事。」
「啊,那麼一定是我給Kane吃花生醬的事了,可是那真的很搞笑——」
「也不是那件事。」
「那個姑娘告訴我說她已經年滿18歲了!」
「……和這無關,而且這種藉口我才不要聽。Yoric。你現在正要接觸一個比你當前的安全等級高出好幾級的機密。所以你給我閉嘴,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接下來的行程中兩人一言不發。如果他是別的隨便哪個博士,現在一定會為自己正計劃要做的事矛盾不已吧。但Jack Bright早已切斷了和同事之間的一切情感聯繫,因為他知道這麼做不會有好結果。
電梯在站點的最底層停了下來……然後開始平移了好幾次。Yoric向身邊這位高層人員投去一個疑問的眼光,但沒有說什麼。電梯門終於打開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另一道標有數字的門,這時Yoric才再次開口:「九六三二?等等,你有不止一個嗎?」
Jack打開門,走進了房間。這個房間很小,從牆上的一扇大窗能看見裡間,裡間的一個臺子上放著個箱子。「Yoric,聽好了。我要你走進那個房間,打開那個箱子,把裡面的東西拿來給我。」他嘆了口氣。「如果你照辦的話,我就批准你對006的要求申請。」
Yoric Elroy特工小心翼翼而又滿心歡喜地走進了裡間。Bright博士在他身後鎖上了門,然後站在窗前觀察裡面的動靜。963-2一直都是他最見不得人的秘密。它會被製造出來完全都是他的錯。Yoric輕手輕腳地打開了箱子——可喜的是並沒有什麼東西突然從裡面跳出來——然後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抓起了裡面那個奇形怪狀的金屬徽章。「這到底是……啊!」特工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慘叫聲,就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攫住了他。他的骨骼,他的血肉,他整個軀幹都被扭曲成了各種形狀。而Bright背著雙手,繼續觀察著。這就是使用了劣質材料造成的後果,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幾分鐘之內,Yoric的人格就會徹底地一去不復返,而他的身體將屬於O5-9——一位自以為獲得了永生的監督者。Bright接下來需要告訴他最近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963-2有一個問題:它只能複製截止至九號第一次死亡為止的記憶。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O5-9是最不幸的O5。
Desiree Talleh大大方方地走進了O5的住處,就好像這是她自己家裡一樣。她總是喜歡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至於現在呢?她正要去往那個正確的時間和地點,並最終成為一名O5。
Desiree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的非裔女郎。她的頭髮梳成許多辮子,戴著一副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她打開浴室門,用戴著隔熱手套的手關掉了熱水龍頭,有點反胃地看著八號的殘骸——嘔,監督者肉湯。但她還是把手伸進了那堆爛肉之中,搜尋著那枚小小的戒指。她選擇成為新的八號,要是有人想阻止她的話,他們大可一試,反正她制定計劃可比他們開始得早得多。她也並不畏懼去向那些身居蛇穴的朋友尋求幫助。
「我和Clef都能當上O5?基金會這是怎麼了?下次他們說不定還會選343吧。」她為自己想到的玩笑咯咯笑了起來。
Gerald博士低頭看了看他的汽車燃燒的殘骸。熊熊大火從數裡之外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而車體的碎片散落在他原定行程前三分之一的路段上。他不時轉動著手中那根象牙色的筷子,仔細地查看它。「哈。我猜這就表示我現在是個監督者了,是吧?」
他低下頭,俯視遙遠的地面。「要是我能把自己從這棵樹上弄下來該多好。」
Black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就只是一點點。他的導師,他的搭檔,兩人都被他親手殺死。事情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本該為六號獻上自己的一生,Thompson這樣的好人也不該如此憋屈地送命。可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他也只能好好活下去。
首先他要拿走六號的帽子和手槍。它們沒什麼不尋常的,只是對Black有特殊的紀念意義而已。他把珍珠手柄的手槍插在腰帶上,然後心滿意足地戴上了帽子。接下來,Black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拾起了那根手杖。「這是不能容忍的惡行。你的冤讎終將得報。」
「我他媽的覺得自己簡直像桃樂絲。」Sorts一邊從O5-5的屍體上拽下鞋子,一邊低聲咕噥。「有沒有搞錯啊?鞋子?是誰想出來用一雙該死的鞋子作為權力的標誌的?」他皺著眉,湊近觀察鞋子。「啊,這玩意還挺沉——天啊它是人皮的。」
他停下動作,思忖著該怎麼寫報告。「鞋子的事我倒是一點也不吃驚。是那些小矮人……是他們嚇到我了。靠,我討厭這些雕花。」
他拿著鞋子去修改成適合自己的尺寸了,而那十二個SCP-5555-J個體繼續圍著前任監督者的屍體跳舞。他們也在唱歌,某種合唱。你肯定能猜到他們在唱什麼。這支歌的開頭是「叮咚」。
「嗨,Josh。」
「怎麼了,Gnosis?」
「那個程序崩潰了。」
「哪個?」
「那個裝了Cray的全部記憶的。」
「啊,我了個操。那麼我們就用備份重啟一下那鬼東西。」
「沒問題。」
「叮!你有一條新信息。」
Sophia Light博士從大堆的工作中抬起頭,嘆了口氣。總是有活要幹,不是這件就是那件。她真懷念在Bright手下當初級研究員的時光。不,不對,那根本就沒什麼好懷念的。但至少那時沒有這麼多的案頭工作。此時此刻,能做些別的事放鬆一下是最好不過了。
這段視頻之中只有一個看上去很眼熟的老婦人。「Sophia。如果你收到了這條信息,這就說明我已經死了,而且至死無法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你的母親,也不是你的祖母什麼的。我就是你。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總而言之,如果你需要重啟整個宇宙的話,一定要確保自己身處其中。我的全部檔案正在你的電腦中更新。你懂的,到了你接替我的工作的時候了。你就是O5-2。祝你好運。」畫面消失了,但很快又再次出現。「順便說一句:為什麼所有的時間旅行者都這麼喜歡追殺希特勒?這傢伙還一直都沒死,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去調查一下裡面有沒有什麼SCP在作祟。」
Light嘆著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要閒下來?真是做夢。
「……因此我決定將我的鬥篷傳給你。」錄像播放的同時,Gears查看著手中的白色風衣。他的臉和往常一樣,沒有一絲表情。「我盡力引導你走到了這一步,現在的你已經能夠掌控整個基金會。不管別人怎麼說你,你確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錄像中的人說話語氣同樣不帶一絲感情,就算是死亡也很難讓他的臉扭曲分毫——事實上,錄製這段錄像時,死亡確實正在逐漸逼近他。「最後,我只想告訴你,我為你感到驕傲。」
這時Gears抬頭看向屏幕,在錄像結束之前按下了暫停。接下來漫長的幾分鐘內,他一直盯著錄像中的男人,把周圍的一切都拋之腦後。現在他是領導基金會的人,是站在金字塔尖端的監督者。他應該感受到些什麼的。一點點的……什麼。但是他決不會承認這一點。
他只是向屏幕上的男人微微點頭。「謝謝你,父親。安息吧。」
「對,對……哈!這主意太妙了!」Mann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如此多的信息呈現在他眼前,如此多的工作等待他去完成。「010!我們可以量產它!全人類都應該去幹有意義的工作,而不是隨心所欲,遊手好閒!」他的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鍵盤,但很快他停了手——他的屏幕被鎖定了。「拒絕訪問?這他媽到底——」
「嗨,四號,你好嗎夥計?」屏幕上的少年露出了笑容。「嘿,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O5議會剛剛舉行了一次不信任投票,你猜怎麼著?你被開了!」
「O5議會?再也沒有什麼O5議會啦!」Mann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看來,我對你的抹消計劃進行得不如預想的順利,但這個問題很容易就能——」他又一次被打斷了,另外11個小窗口陸續在他的屏幕上彈出來,每個窗口都顯示了一個人的頭和肩部的黑色剪影。所有的窗口底部都有一行綠字:「不信任」。
「不!不!我做了這麼多!我精心策劃了這麼久!你們不能這樣!我是管理員!所有的力量都屬於我!都屬於——」砰!Mann的腦袋上半部不翼而飛。他的軀體還向前走了兩步,好像仍然試圖說些什麼。很快房間裡響起了第二聲槍響,Mann倒在地上,身體抽搐著。襲擊者又朝他開了兩槍,差一點成了管理員的Mann終於不再動彈。殺死他的人坐到了他剛才坐的位置上,椅子餘溫未消。
「Mann博士已死。殺他花了點時間,看來那些文件說得沒錯,他確實在陰謀篡奪基金會的大權。接下來的事我會讓手下的小夥子們料理的。那麼,現在議會還有別的重要議題要討論嗎?」所有議會成員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既然如此,我Frederick Heiden……哦不對,我是說O5-4,宣布本次會議結束。」
O5-4看著自己前任的屍體。這真是漫長的一天,以後只怕還會更漫長。他踢了踢屍體的側腹。「真可惡,你這個蠢貨。我也不想這樣啊。」
然後他回到電腦跟前,開始履行他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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