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個多雨的城市,春天來前會響春雷,清明前後會下好幾天的春雨;夏天前有個梅雨季,也是有近一個月的雨天,而後就是夏季的雷陣雨、秋雨和寒冷的冬雨。
我是喜歡下雨天的,雨大的時候爬在窗戶看外頭落雨,看著瓢潑大雨衝刷著大地,把弄堂洗刷的乾乾淨淨;聽著雨點敲打窗戶,滴滴答答很悅耳。雨如果下得不大,我就穿上小套鞋去門口踩水玩,夏天落雨,也可以穿著塑料拖鞋或涼鞋去踩水,當然也可以直接光腳在雨裡走,小時候弄堂的路面很乾淨,光腳踩水白相既舒服又開心。
周家阿太住在二樓的後樓,後樓和前樓隔著一道木板牆,後樓大不,6-7個平方左右,朝北有一個兩扇木框開關的小窗,後樓的房門不大,門外就是通往曬臺的木樓梯。從門進去的右邊放著一張床,差不多佔了半個房間,床邊好像有個夜壺箱(上海話裡床頭櫃的意思),靠窗有隻小臺子,一隻竹頭做的靠背椅子,房間左邊有個柜子,柜子上有幾個餅乾鐵罐子,好像就這點東西了。
阿太是周家阿娘的婆婆,是周家的老祖宗,他們家四代同堂,算是大戶人家。阿太年紀大,有點耳背,在房間裡基本很少下樓,吃的用的都由小輩送到房裡。後樓的房門也不太關,最多是虛掩著,二哥常常去那裡溜進溜出,去做什麼我就不好說了,呵呵,心照不宣吧。
二哥大我三歲,屬老鼠的,小時候鬼心眼很多。原來一直覺得比我大九歲的大哥忠厚老實,小時候他常背著我,二哥欺負我時,總想著喊大哥來報仇;可有一次,他們兩個聯手騙我,很過分。我們家裡無論吃什麼好東西,媽媽都會分三份,兄妹三人各有一份,我人小,吃東西慢,他們兩個臭男生吃的快,吃完後就瞄上我的那份眼饞,會變著法騙取我的那份吃食,尤其是二哥。我家的桌子靠東窗,他們兩個騙我說有鳥停在對面的曬臺看著我,我抬頭看一眼,他們就偷吃一口,然後再騙我抬頭看鳥,他們又偷吃一口,當我發現他們偷吃行為時,他們就拼命抵賴,爸爸媽媽嚴厲的批評了他們,警告他們不許欺負妹妹,之後好像沒有再出現過這種狀況了。
大哥再好也有壞的時候,二哥再壞也有好的時候,有一天夜裡發生的事情給了二哥充分保護我的機會。那天好像是初夏,爸爸媽媽上中班,大哥不知去了何處,小小的亭子間裡只有我和二哥,晚飯後玩了一會,小夥伴們都走了,我們也準備睡覺,各自拿了一條小毛巾被,分別臥在大、小床上。
突然窗外電閃雷鳴,一道道閃電劃破黑夜,掠過玻璃窗,那雷聲震耳欲聾,把我嚇的夠嗆,二哥也害怕,但他在我面前卻強裝勇敢,他翻箱倒櫃地找出棉花,塞在我耳朵裡,說是這樣聽不到就不害怕了。耳朵裡堵了棉花雷聲聽起來是小了點,但還是很嚇人的,那閃電的光一閃一閃,像鬼火,雷聲、雨聲和閃電在黑夜裡一起構成了一幅恐怖的畫面。
二哥說我們找地方躲起來吧,我家就這麼大,亭子間的兩個床底下都塞滿箱子和東西,根本沒法鑽進去,也不可能躲到柜子裡,那裡面放滿冬天的衣被。
二哥看我快要嚇哭了,他自己也怕的要死,說我們去後樓阿太那裡,我跟著他推開阿太的黑色房門,阿太耳背聽不到雷聲,睡的正香呢。阿太的床下很寬敞,二哥叫我鑽進去,他自己還不忘把阿太家的餅乾桶一起抱進床下,我們躲在阿太的床下,上面有阿太守護著,下面有床單擋著,看不到閃電感覺安全了許多,還有動物餅乾可以吃,心裡也不覺得害怕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床下睡了多久,大人如何找到我們的,後面的事情我都不太記得,細節我也不清楚了,躲雷電的事也是二哥說起過幾次。
但打雷夜晚的恐怖我是印象很深的,轟隆隆,轟隆隆!天空忽然漆黑一片,感覺外面的天和地都連在一起了。天空忽亮忽暗,閃電像皮鞭抽打著天空一樣,十分令人害怕。
後來我讀到過一首古詩,寫的就是《夏日雷雨》:一聲霹靂九霄開,十萬玄兵撲地來。盡瀉銀河奔馬突,狂哮猿虎古槐摧。長嗟濁浪連清浪,轂觫轟雷接閃雷。落魄行人魂甫定,雲邊七彩掛山隈。
因為記得雷電之夜,也時不時會想起住在後樓的老阿太,瘦瘦的小腳老太,看到我們小孩子去,總會摸摸索索找東西給我們吃,讓我幼年時常會羨慕家裡有長輩的三代、四代同堂的大家庭。當然,也只有在石庫門弄堂裡才會有鄰裡一家親的真實體驗,家家戶戶相互幫襯著照顧彼此的老人和孩子,才可以使雙職工家庭的多子女可以放養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