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丨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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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市裡著名的外科醫生，年底的一場急救手術，讓他終身難忘，刻骨銘心。

那天，當他在手術室看到病人的模樣時，一向以冷靜著稱的他忽然熱血沸騰、身體顫抖。眼前一黑，差點歪倒在地上。

他的兩名助手慌忙伸出手，才將他穩住。

「您怎麼啦？魯醫生？」兩名助手異口同聲地問道。

「沒，沒事。」他臉色蒼白地回了一句，但他拿著手術刀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抖動著。

「您是不是忽然不舒服，需不需要暫停手術？」他不正常的表現叫助手們非常擔心。

「不用。」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若無其事道：「病人的傷勢很嚴重，咱們馬上開始。」然後走向手術臺，開始為病人做手術。

三個小時過後。手術順利做完，他離開了手術室，生平第一次粗魯地推開前來詢問病情的病人家屬。並且一言不發，逕自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然後，醫院的很多醫生都聽到他的辦公室裡傳出他的痛哭之聲。這個他從醫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行為，立刻震動了整個醫院。

和他非常熟悉的護士長小心翼翼地推開他辦公室的門，坐在他的旁邊，默默地將紙巾遞給他。

「謝謝。」他停止了哭泣，用紙巾擦了一把眼淚，「對不起，我失態了。」

護士長輕言細語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魯醫生，你要知道，你讓我們很擔心。我們都願意幫助你。」

「我很難過。因為今天這場手術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

他緩緩道，沉浸在回憶之中：「十五年前，我的父親遭遇到了一場車禍，肇事者是酒駕，他撞了我父親之後選擇逃逸。如果當時他能及時將我父親送到醫院的話，應該還來得及搶救，那樣我父親就不會死。所以，我恨死那個肇事者了，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很能理解。」護士長深表同情地點點頭。

「後來那名肇事者投案自首，被判了十二年。現在他出來了，卻因為車禍被送到我們醫院來搶救。對，就是剛才我做手術的那名傷員！」

「哦，原來是這樣！這世界還真是小！」護士長驚叫起來。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曾經我恨不得想親手殺了他，但最終卻是我救活了他。我不知道父親在九泉之下會不會原諒我。」他發出長長的嘆息，並伸出手，阻攔住了想要出聲安慰他的護士長說：「我沒事。只是從身體到心理都比較疲憊。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坐，好嗎？」

護士長默默地走了出去。很多醫生圍了上來，向她打聽魯醫生痛哭的原因，護士長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激動，說出了事實的真相。這引得大家一片譁然，都能體會到他內心的悲愴，感受到他人格的偉大。

事情漸漸地傳開後，一家在全國頗有影響力的衛視邀請魯醫生做了一期專訪。

節目到中途，主持人忍不住問道：「魯醫生，我們有很多人都想知道，您在醫治撞死您父親的肇事者過程中，腦海裡究竟有沒有閃過什麼其他的念頭？」

他回答道：「當然有。這是人性的本能。當時那個傷者是腦部內出血，傷勢很重，腦部手術是最複雜的。我只要稍微疏忽一點兒，他就會喪命。任何一個醫生，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手術成功率為百分之百。即使他在手術中死亡，我相信我也不會有事。可是，我最終還是放下了這可怕的念頭。」

記者又問：「那是什麼讓您摒棄雜念的呢？」

他回答道：「不久前，我看了一個二戰時期的故事，那是1944年的冬天，很多德國人被蘇軍俘虜，在莫斯科的大街上穿行，街上有很多的婦女在圍觀。

這些婦女都是戰爭的受害者，她們中有很多人的父親、兄弟、丈夫、兒子、都死在德國軍人的手中，她們與德國軍人有血海深仇。看到這些德國俘虜，她們的眼睛都發紅了，都想衝上去殺了這些仇人。

當時，維持秩序的警察和軍人幾乎都攔不住她們。直到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來到俘虜的身旁，掏出一塊麵包塞到一個俘虜手中。

然後轉過身來對她那些充滿仇恨的同胞說，『同胞們，這些人手拿著武器出現在戰場上，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和仇人。但是，當他們解除了武器成了我們的俘虜時，他們就不再是仇人，而和我們一樣，是人！是人！』聽了這段話後，整個氣氛都改變了。婦女們不再用拳頭毆打那些戰俘，而是把手中的食物、香菸等東西都塞到了俘虜的手中！

這個故事讓我深深地感動，並深深地記在腦海中。所以當我出乎意料地見到昔日的肇事者並產生雜念時，另一個念頭又告訴我，他撞死我父親時，是個罪人，因此他坐了十多年的牢，已經受到了懲罰。所以當他從監獄釋放出來之後，他和我一樣，是人，是人！如果我沒有救他，跟當年的他有什麼區別？我也愧對醫生這個職業。」

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他昔日的仇人在家人的攙扶之下，忽然出現在現場，然後哭著向他跪了下來……

作者簡介：杜超，職業作家，已在雜誌上發表作品一百多萬字，多部長篇作品與網站籤約。多部作品獲得全國性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