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還是把家安在了湖南。那個起初連隔壁村都嫌遠的父親,這次妥協了。
表姐是二舅家的大女兒,人生得高高大大,孝順,皮膚也白。
那時村裡的年輕人不像現在,大家都是待在家裡,雖然脫離了莊稼地,但是手藝,買賣還都是圍繞著土地。
春天的蠶,雞棚的蛋,新打的草鞋這些都是掙錢的寶貝。
二舅家的房子旁邊挨著一塊肥沃的稻田,人人都說是塊好地,逢年過節便誇「老吳,你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呢!」
二舅心裡雖然高興,但是面上還是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也分得清哪些是沒有根的話。合著上一輩人的經驗,二舅將掙錢的這些訣竅教給表姐。「女孩子家,學點手藝,是好的」二舅笑眯眯的在心裡打著算盤。
這次,表姐與二舅起了爭執。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機會那麼多!」表姐扒拉那一碗飯,怯怯的說,碗底早已經空了也不敢起身去添飯。她眼睛直盯著二舅,好像二舅臉上能看出答案一樣。
二舅沒有直接看她,他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小兒子,又舀了一勺湯送進嘴裡,等碗徹底擋住了臉,二舅才點點頭。
舅娘沒有發話,她一向順著二舅。
等穀子收完,裝進了柜子,表姐就要跟著村裡同行的年輕人出門去了,二舅坐在板凳上一言不發,他抽著煙,煙燻得他眼睛眯成一條縫,眼淚花子也在打轉。
「爸,我到了給你寫信回來!」表姐背著大包,拉著舅娘的手說道,舅娘另外一隻忍不住的揩眼淚,「到了來信,好好照顧自己!」說完兩人都哭了。
直到表姐走來彎進了路的盡頭,二舅還在田坎邊巴著眼睛看,「你說,過年她會回來不?」
那年過年,表姐沒有回來過年,年是二舅他們三個人過的,表哥連竄天猴都沒有放,從前都是表姐帶著他放。
表姐來信說,她進了製衣廠,過年加班有補貼,她想多掙錢,還說給二舅匯了錢,讓他去郵局取。舅娘聽完眼淚汪汪的,這邊眼淚還沒有搽幹,表哥又說他也要去打工,二舅直接給了他一煙杆「好好讀書!」
二舅知道女兒都是為了這個家,他心疼,但是又不懂表達。
過完年,又託同行的親戚給捎了臘肉香腸還有爆米花,幹豇豆啥的也帶了一些,雖啥話也沒有帶,但是表姐知道他們的心意。
又過了一年,表姐回來過年了,給舅舅舅娘買了新衣服,人也出落得更加的漂亮。這次舅娘先開口了「女子大了總得找戶人家,我看隔壁村的楊強就不錯」,舅娘努力給二舅使眼色,二舅正準備開口,表姐就拒絕了。
連同拒絕的還有很多登門來提親的人。
那個年雖然過得熱鬧,但大家心裡都不痛快,「出去漲了見識,爹媽的話也不聽了!」二舅雖然心裡生氣但是沒有說出來,畢竟過年相聚的時間太短了。
轉眼又到栽秧子的季節,表姐來信了。還寄了照片,二舅趕集去拿回來,一直揣著到家才打開和舅娘分享,兩人傻眼了。照片不是表姐的,是一個男孩子,表姐和他依偎在一起。
「人長得還可以!」舅娘只顧著看照片,喃喃地說。「是哪裡的人呢?」
「湖南!」二舅也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自然不同意,一是離家太遠,二是覺得那孩子生得太好,一萬個不放心。又回了幾封信去勸,表姐沒有回信,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反正有兩年,表姐都沒有回來過年。表哥也長大了,竄天猴也是我們來放了。
這事誰也不知道後續怎麼樣了,直到我們大了,也沒有問。表姐也沒有說。
只直到表姐後來嫁去了隔壁村,就是二舅們看上的那家楊家,沒幾年生了個孩子。那孩子生得可愛,皮膚也白,和表姐很像。
終於面上是如了二舅們的願了,可是,在他們生了二寶後,一家人把房子買去了湖南,並且在湖南定居了。
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比二舅們驚訝。
所以,緣分這個事,怎麼能攔得住呢?
本文作者:何處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