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三天，我報警抓了公公

秋日的午後，仍有夏日的餘溫。

宋昔坐在公司樓下等趙蕭來接，他們約定好了四點要去試婚紗，因為再過一周就他們就要結婚了。

宋昔卻談不上有什麼憧憬，心情淡淡的，望著街上被車輛過往帶起來的幾片落葉，仿佛不是要去試婚紗，只是順理成章地出席一場以自己為主角的活動。

這大概就是戀愛太多年的緣故，對彼此已經如同親人一般，即使是結婚，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忽然，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下來，一對年輕男女下車來，兩人看上去二十出頭，女生漂亮，男生乾淨帥氣，兩人一下車就十指緊扣，看彼此的眼神像沾了蜜。

宋昔的目光緊隨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某間咖啡館內。

宋昔沒意識地嘆了口氣，繼續看著街面，十分鐘後，趙蕭那輛帕薩特，穩穩地停在她面前。

他看也沒看她，她機械地起身，拉車門，上車，隨後趙蕭啟動汽車，出發。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過對話。

都知道是要去試婚紗，卻仿佛一點也不像試婚紗。

宋昔第一次想，難道他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

那為什麼，還要結婚？

宋昔要結婚，她媽媽並不高興。

這場婚姻，他們從頭至尾就持反對意見，只不過宋昔跟趙蕭的戀愛，已經從學生時代延續到現在快30歲，他們也不好阻攔了。

但他們只有一個要求，婚後必須跟趙蕭的爸爸分開住。

宋昔當然明白父母的要求，因為趙蕭的爸爸趙士林曾是一個強姦犯，強姦了一個12歲的小女孩，被判了十二年，三年前才放出來，這也是她父母反對他們結合的原因。

畢竟這樣的家庭，要承受外界許多非議，他們不希望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宋昔倒是沒有想過這些，因為從16歲認識趙蕭開始，她就知道他是個好人，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她更加確定他為人善良而正直。

不能因為父親的過失，就把趙蕭也否定了，所以宋昔從來沒質疑過她跟趙蕭的未來。

趙士林出來後，宋昔跟他見過一次，兩人都比較尷尬，也沒說什麼話。宋昔也跟趙蕭商量好了，結婚要出來單住，所以也早就按揭買了房子。

跟公公再次見面，是結婚當天。

趙士林喝了一些酒，上臺致辭的時候，提到這些年對家庭的愧疚，一時間老淚縱橫，說以後一定好好補償婆婆，好好照顧兒子兒媳。

宋昔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下，當時她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結婚後第二天，趙士林提著行李敲響了他們新房的門，她才知道公公的意思是要跟他們一起住，而婆婆也跟了來。

宋昔整個人愣住，看著公公把行李一件件搬進來，婆婆已經拎著菜進了廚房，要給他們做午飯了。

宋昔去叫趙蕭，他也一臉驚訝，可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有什麼辦法呢？

趙蕭安慰她，等過兩天再提，總不能把他們趕出去。

宋昔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雖然心裡不太舒服，但也沒辦法。

搬進來第一天，婆婆跟宋昔徹夜長談了一次。

她說自從公公這件事之後，她跟趙蕭的種種不易，親戚朋友們也都很少往來，那件醜事漸漸被人遺忘了。

可現在公公出來了，這件事又被人提起來議論一番，連從前不知道的小孩子們也都知道了，指著公公叫強姦犯。

所以，他們才想著搬過來跟他們住，他們決定把老房子賣了，買房子的錢可以全部都給他們。

宋昔聽婆婆的意思，是要長住下去，宋昔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了，婆婆也看出來了，但假裝沒看見。

一回房間，宋昔就把婆婆的話原封不動地傳達給趙蕭，他垂著頭一籌莫展，但眼神卻有些閃躲。

宋昔對他太了解了，她瞬間就明白過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嗎？」宋昔壓住心裡的氣憤，才結婚第二天，她不想吵架。

趙蕭只說：「他是我爸。」

宋昔話湧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是啊，他能怎麼辦呢？

趙蕭見她沒說話，主動說，等過一段時間，找個藉口給他們租個房子住，如此妥協，宋昔也無話可說了。

第二天一早，宋昔起床時，婆婆已經煮好了豐盛的早餐，公公坐在餐桌上看報紙，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宋昔打了個招呼，公公嗯了一聲，然後兩人再也沒有過對話。

婆婆一直不停地找話題，好讓氣氛不那麼尷尬，反而讓氣氛更尷尬了。宋昔匆匆吃完早餐，也不等趙蕭就出門去了。

因為他們想把婚假攢到一起度蜜月，所以結婚第二天就上班了。

走出小區，宋昔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由在心裡想，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要趕緊想辦法，如果公婆不搬出去住，那她跟趙蕭就把房子讓給他們，自己繼續租房子住，也好過現在這樣。

一上班，昨天參加她婚禮的同事，把婚禮現場的照片，在公司群裡分享。

宋昔跟公公婆婆的合影，不禁讓宋昔擔憂起來，小城什麼秘密都藏不住，不知道公司的同事們，有沒有聽過公公的事，又會怎麼看她。

宋昔忍不住在本市網站裡搜了一下15年前那樁強姦案，12歲的受害者居然沒打馬賽克，長得甜美可愛，眉尾一顆痣很是特別，隨後她看見了公公戴著手銬的照片。宋昔不敢多看，迅速關了網頁。

可接下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下班後，宋昔走到小區門口卻不敢上樓。

她發消息給趙蕭，等他一起回來再上去，她進了小區往遊樂區走去，打算在長椅那坐一會兒。

小區裡種了許多桂花，現在正散發出濃鬱的香味，宋昔看著滑梯上的孩子們，聽著他們歡樂的笑聲，心情漸漸好起來。

滑梯後面的草叢裡，有一個矮矮的廢棄的垃圾回收屋，現在也成了小孩子們捉迷藏的地方。

宋昔看著時間，趙蕭差不多該回來了，正起身欲走，忽然從滑梯後傳出悽厲的哭聲，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哭著從回收屋跑出來，白裙子上還沾了些血跡，宋昔再看時，正有個中年男人從回收屋走出來。

當她看清那個人的臉時，整個人都懵了，連心跳都漏了好幾拍，趙士林看過來的時候，正好跟她視線相對，他想說什麼，宋昔腦海裡閃過那個12歲女孩的臉，飛快地轉身跑了，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報了警。

趙蕭回來時，趙士林已經被帶上了警車，宋昔也被作為證人帶走了，等一切都查清楚了，才知道竟是一場誤會。

小女孩在回收屋裡玩捉迷藏，不小心磕傷了膝蓋，正好趙士林在一旁的健身器材上鍛鍊，進去查看，小女孩哭著跑回家了，就是被宋昔看到的那一幕，她下意識地誤會了。

從警察局出來，趙蕭開車帶他們回去，氣氛尷尬至冰點。

宋昔很是愧疚，想解釋，可是卻不知道如何解釋，而趙蕭知道來龍去脈後，看也沒再看她一眼，公公坐在後排，垂著頭看不出表情。

回到家，婆婆就在門口站著，看宋昔的眼神都變了，晚飯時，宋昔低著頭說了一聲對不起。

沒有人應她。

晚上回到房間，宋昔又跟趙蕭道歉，哪知趙蕭像個炸藥一點就炸，「就怎麼能這麼衝動，好不容易大家忘記了，你鬧這一出！」

宋昔頓時眼含熱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趙蕭打斷她：「只是覺得我爸是強姦犯，就一輩子都是強姦犯嗎？」

宋昔搖頭，趙蕭擺擺手，「別說了。」

這句話之後，趙蕭再也沒跟她說過話，房間裡的空氣，仿佛都靜止了，秋夜的風從窗口猛灌進來，宋昔冷不丁一顫，看著玩手機的趙蕭，眼淚如泉水般湧出，無聲無息，卻淚流滿面。

看來，父母的話始終是對的，有一個有過難堪前科的公公，無論如何也會影響到她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宋昔認真地跟公公賠禮道歉了，公婆沒說什麼，卻在晚上他們下班之前，搬回了原來的住處。

可是她跟趙蕭之間，卻變了。

如果之前是淡淡的，那麼現在簡直就像兩人的世界下了一場大雪，把所有的感情都凍住了。

宋昔忽然開始懷疑，她跟趙蕭的婚姻究竟是不是正確的，然後她被自己這個問題嚇了一跳。

從16歲開始，就跟他在一起，在所有人都背後議論他爸爸是強姦犯的時候，是她站在了他身後，交付了一顆真心；兩人在一起12年，互相陪伴，彼此信任，可現在兩人像躺在一張床上的陌生人。

仔細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從公公出獄開始變的，那段時間趙蕭經常喝酒，失眠，從前輕聲軟語，變成了大聲呵斥，宋昔知道，這都跟公公有關。因為他做錯了事，妻子和孩子都要承受傷害，總有人背後指指點點。

而他們之所以一直沒結婚，也是因為婆婆說要等公公出來，讓他親眼看見趙蕭娶妻。公公出獄後，他們又為了擺脫他們，自己買房子單獨住，又努力了三年才買了房子，開始考慮結婚。

可就在這三年裡，宋昔跟趙蕭的感情變了，結婚仿佛不再是之前的心之所向，而是某種不得不走到的終點。

離婚的念頭冒出來時，宋昔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可是念頭一出，又如何控制得住，離婚兩個字，不斷在她腦海裡盤旋，但她始料未及的是，最終離婚，卻是趙蕭提出來的。

那天，她下班回家，趙蕭破天荒地做了頓飯，還買了酒，宋昔以為這是要結束冷戰的時候，卻不想酒喝到第二杯的時候，趙蕭忽然說，不如，我們分開吧。

之所以是說分開，而不是離婚，是因為他們辦了宴席之後，還沒來得及去領證。

宋昔愣住，抬頭看他，他仰頭喝掉杯子裡的酒，「沒有別的原因，只是覺得累了倦了。我想你也是吧。」

被說中心事的宋昔，不自然地撥了撥頭髮，問他：「你是認真的嗎？」

趙蕭又倒了杯酒，「嗯，我可能不合適結婚。」他沒說完的話是，他可能也不合適工作，本來熬了許久要升職了，不知是誰把他爸爸的事情告訴了上司，他直接被踢出了備選名單。

他也無法忽略每次見到嶽父嶽母時，他們異樣的眼神。

宋昔心裡略略一沉，只覺得替他難過。

趙蕭說，他打算辭職去外地了，這棟房子劃到她的名下，車也留給她，因為她是個女人，耗在他身上這麼多年了，他是個男人，無所謂，反正也不打算再結婚了。

宋昔的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又轉，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不是因為有第三者，不是因為經濟糾紛，更不是因為公公，只是單純地不愛了，所以，兩個在一起12年的人，此刻面對面，心平氣和地談著分別。

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趙蕭很快就從家裡搬走了。

宋昔從兩個人的生活，回到單身很不習慣，索性搬回了娘家住，父母知道後也沒說什麼，只是勸她別太難過，還不到30歲，人生還很長。

宋昔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在一起12年，但這個難過跟愛情好像沒什麼關係了。

她依然會跟趙蕭聯絡，所有的聯繫方式都還在，她發朋友圈，他會點讚，他也會告訴她，他辭職了，馬上就要去外地，她說，祝他一路順風。

時間一晃，就到了冬天。

宋昔下班後在路邊打車，路邊一對情侶正在吵架，路上車輛很吵，聽不清他們在爭執什麼，與當初甜蜜截然相反，最終，男孩揚長而去，女孩哭得淚流滿面，追著計程車走了很遠才停下來。

宋昔看著這一切，莫名其妙地流了眼淚。

她忽然釋然，也許有的愛註定走不到頭，總有各式各樣不被理解的原因，和無法橫跨的溝壑，讓兩個曾相愛的人決然分開。比如她和趙蕭，比如眼前的小情侶。

然而，這一切其實不過是人間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