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趕考

小學畢業那年，我報考了鎮上一所最好的中學，考場就設在那所學校。從鎮上到我家有十幾裡地。為送我到考場，父親特地向隊長請了一天假。

考試的那天清晨，父親居然借來一輛自行車。那時候，農村裡擁有自行車的人家還很少，我興奮地看著父親給自行車注油打氣。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坐到車後座上和父親上路了。

小路上靜悄悄的，只有潮熱的微風吹得莊稼苗兒「沙、沙、沙」地作響。我坐在車後，早把顛簸之苦拋到九霄雲外，只感到無盡的新鮮和刺激：路邊的小樹一棵棵疾速地向後移去，晨光中車輪的影子在飛快地旋轉著。看得出父親也很興奮，我們一起哼起了一支歡快的歌。

沒想到，走了一會兒，天空中竟飄起了細細的雨絲。父親加快了車速。雨越下越大，很快，渾黃的泥水在路面上肆意地流淌起來。小路開始變得有些泥濘，我們只好推車而行。父親緊握車把，走在前面。我扶著車後座，弓著後背用力推，兩條時而重合時而分離的車轍清晰地印在泥地上。漸漸地，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不知是推車，還是被車子拖著。

大雨又變成了雨絲，仍在不停地飄著。我們又走上了一段更加泥濘的路段。吸足了水分的黑土地，簡直就是一片「黏黏膠」。車輪一壓上，立刻陷了下去，牢牢地被粘住了。我和父親好一陣死拖活拽，車子才動了一點點。

我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出門時的那股興奮勁，全粘在了這可惡的黑土地上。我開始擔心會考試誤場。

父親用手背撩了一下粘在額頭的亂發，將自行車靠在路邊的白楊樹上，看看我，又看看小路，居然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悅，從他的臉上浮現出來。他彎下腰來背起了我，一邊走一邊又唱起了歌兒。父親的背，好寬闊好堅實啊，正是這背扛著一個缺食少衣的七口之家，扛著生活的所有艱辛和重負。父親的歌聲，使我忘卻了煩惱，忘卻了將要來臨的考試。走了百八十米，父親將我放在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又折回去扛那輛面目全非的自行車。

不知何時，刺眼的太陽又懸在高高的天上。這段艱難的路，總算讓我們走過來了。看看父親，他簡直成了一個「泥人」，腳上的一隻草鞋也不知何時走丟了。恰好不遠處有一窪水，我們邊洗刷邊稍作休息。

那次考試，我以優異的成績，邁進了那所期盼已久的重點中學的大門。

如今，我早已大學畢業，有幸進入電力這一行業。但，正如張愛玲所說，短的是人生，長的是磨難。人 生多是不如意，每遇不順時，我便想起了那次難忘的趕考，想起腳踏實地、笑傲人生、襟懷坦蕩、樂觀向上的父親，心灰意冷的胸中便勃然生發出嶄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