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我以全縣第三的成績考上北京一所一本院校計算機專業,整個縣城都轟動了,親友們還連續幾個晚上都打電話到電視臺專門點了幾十首歌曲以示慶祝。父親也在家裡置辦了8桌鄉村大酒席開招待親友,大家都說我是窮山溝裡飛出了金鳳凰,今後肯定能在北京掙大錢開豪車。眾人不斷地向我舉杯遙祝,內向的我心裡有些緊張,更多的是害怕,我怕自己喝醉後醜態百出。
我帶著鄉親們籌上來的學費,也帶著鄉親們熱切的期待來到了北京。下了火車後,我第一次發現北京是真的很大,到處燈管璀璨五光十色。不過我沒有時間去欣賞這一切美景,急匆匆地找到學院的接新生班車提著行李上去了。我搬進了帶有衛生間的宿舍,第一次發現宿舍還能做得這麼方便,不用在向高中那樣一群人跑到水塔下面打水提到公共衛生間去洗。在學長的指引下我順利的完成了報導,整理好床鋪後往上一趟沒一會就睡著了。
我雖然考入了城裡的大學,但是因為是小地方來的生源。所以專業居然由原來的計算機應用管理調劑到軟體開發與編程,不過我覺得這應該沒多大問題,畢竟我覺得不都是計算機嗎有什麼差別呢?上課後才發現這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專業,我看著那些完全不同的符號和算法頭如鬥大,更沒法學得進去。因為家境貧窮我周末和假期的時間幾乎全在餐廳打臨工,要麼在街口發傳單。能用來學習編程的時間只有上機房實操那四十分鐘,哪裡能學得了多少呢?渾渾噩噩的混到畢業,因為性格內向也沒交到幾個朋友,倒是把眼睛給弄近視了。
2002年我大學畢業了,珠三角地區剛好興起了各種加工製造廠和貿易公司,於是我決定南下廣東闖闖試試。聽說廣東遍地是金子,可是我看著荒涼的深圳和惠州,也去過廣州不過都沒有看到一點金子,有的只是低矮的民房和很多在建的混泥土大樓,路上跑滿了拉貨櫃的卡車。我租了一家小旅館,找了一周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因為這邊都沒有什麼科技公司,工廠是很多,各種五金製造和玩具公司林林總總百十家。最接近的一家也是一個小作坊電子作坊,做山寨刻錄遊戲卡的,我沒看上就推掉了。後面實在沒錢了就進了一家包吃住的小公司做車間組長,管理著30來號人,不過這群來自天南地北的人脾氣很大,我覺得這樣天天受氣實在難受,幹了半年後就辭掉了。後面的三年陸陸續續換了十幾份工作做得都不如意,就回老家了。
回到老家後,大家看著我身上那套破舊的西裝,都說我肯定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我確實混不下去了,回老家後考了幾次公務員和事業單位都是面試被刷下來。我算是對編制工作死心了,鎮上的領導看到我是大學畢業的就推薦我到縣裡的一家單位做電腦維護員。我做了兩年多的電腦維修工後,因為工資實在太低,又不愛與人說話就辭職回老家耕田種地了。我每天戴著500度的近視眼鏡跟著父母上山砍柴,下田種稻。村裡的長輩都叫我眼鏡農夫,同輩人很多初中畢業後就去廣東打工了,幾年後回來都蓋起了三四層水泥樓,只有我還和父母住在低矮漏水的青磚房子。
4後面不知誰傳出了風言風語:說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像老楊家的兒子考到北京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和我們砍柴種地,而且還沒有我們種得好呢。看看老四家那幾個初中畢業就去打工的,現在都蓋五層樓了。所以那三年時間村子裡很多孩子初中畢業後都沒能繼續讀書了,都跑去工廠打工了,即使成績很好的也禁不住父母和親友的勸說,特別是拿我這個反面教材勸說夠後基本都沒脾氣了。是啊,讀到北京了,最後還是回來耕田種地,何必讀那麼多書呢。
今年春節受疫情影響大夥都沒能外出打工,我和村裡許多同齡人還有十幾個後輩聚在一起打牌。有幾個打工沒掙到錢的晚輩說,都怪我這個讀書不發達的傢伙,害得他們都只拿了初中畢業證,現在進廠都沒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