蟪蛄郡
戴某,性情豪邁,不修邊幅,好讀《山海經》及《搜神記》等書。有一天大雪,他醉臥床上,看到一個宮中使者到來,對他說:「大王召見,請速前去見駕。」戴某也不問是哪位大王,就出了門。到門外,看到有僕從準備好了馬匹,就上馬跟著使者而去。
到來一個亭子,下馬稍事休息,看到亭前水波蕩漾,萬朵蓮花。他不由的驚奇的說:「嚴冬時節,怎麼會這樣?」使者說:「剛進秋天,正當如此。」戴某和使者爭辯,那人說道:「你是中華的士人,真是少見多怪,我們這離中華四萬七千多裡,名叫蟪蛄郡。以日為年,朝則春,晝則夏,晚則秋,夜則冬,無紀年書,以草木生長凋零為標準。現在荷花盛開,是我們郡的初秋,中華的午後。」戴大奇,正要仔細詢問,那使者卻一躍而起說:「只顧著和您說話,寒風到了!」戴某回頭一看,果然滿池荷花都已枯萎,亭子外卻含苞了幾朵梅花。
使者催促,二人繼續前行。到了一座城池,城門上寫著「延年」二字。男女的打扮,和中土差不多,只是脖子上都掛著一個金鎖。當時已是傍晚,就找地方住下。第二天,進殿面君。大王先是責備使者一年了才回來,然後把公主許配給了戴某。
到了後宮,見到公主綠雲,容顏靚麗,雲鬢高挽,頭上斜插一隻丹桂花,原來秋天又至矣!宮娥為駙馬更衣,設宴天香亭,酒過三巡,公主站起唱歌:「人壽幾何?對酒當歌。當歌不醉,如此粲者何?」戴某也和了一曲《天香桂子》。公主笑著說:「駙馬還以為是秋天嗎?」命宮娥捲起窗簾,外面冰天雪地。於是撤去酒席,進入寢宮。戴某催促公主上床,公主笑他道:「三十多歲的新郎,還這麼著急嗎?」戴某也笑著說:「你們這裡一日為年,春宵一度可真的值千金啊!」於是二人吹燈上床,繡衾同眠。
第二日,宮娥來報,海棠開了。大王招駙馬賜櫻桃宴,三品以上官員陪席,宴罷去河邊觀看賽龍舟,正在桂槳蘭橈,繡旗彩幟,魚龍百戲間,忽然瞥見岸邊柳葉漸漸發黃,眾人策馬回宮,已是蕭蕭秋雨。
戴某回到後宮,宮娥來報,公主誕下麟兒,隨即取名阿英,不過半月,已是翩翩少年。
又過幾天,大王駕崩,駙馬攝朝政。一日,看到公主鬢角出現了斑斑白髮。公主因為自己老了,又給戴某選了些民間女子為妾。晚上夫妻閒坐的時候,戴某問道:「我來多久了?」公主說:「六十二年了!」戴某說:「不能吧,記得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要給你撓後背,你不肯,仰面躺著把後背藏起來。你又忽然跳起湊過來,大笑著說『我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情景就像在昨天。」公主說道:「對您來說是兩個月前,所以記得這麼清楚,對我來說已經過去六十年,恍如隔世了!」
戴某感慨萬端,低頭不語,忽然起了思鄉的念頭,想和公主一起回去。公主說:「地域時光不同,你自己走吧,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我已經老了,不一定哪天就會離開人世,如果不嫌棄,希望再次到來。」接著嘆了一口氣說:「轉瞬就是百年,來也恐怕沒用了。」於是公主給他餞別在宜春殿,朝中大臣都來道別,阿英也哭著戀戀不捨,戴某和大家灑淚相別!
到了家裡,看到自己僵臥在床上,家人圍繞在左右,豁然而醒,家人欣喜雀躍,說:「你醉的昏迷兩個月了!」戴某因為和公主約了再見面,終日輾轉不能釋懷。
三個月後,終於夢中再次到了蟪蛄郡。朝中大臣沒有一個認識的,問起綠雲公主,回答說,已死八十年了,葬在翠螺山。問起阿英,也早已離世。於是鬱郁而回。醒來後嘆息道:「百年的富貴,不過頃刻啊!豁達的人,應該這麼看!」
(這個故事和黃梁類故事有本質區別,重在強調時光易逝,真是讓人感慨!我不由站起來,看了看窗外的翠柳,想到不久就會變成黃葉,和蟪蛄郡還有什麼區別啊!心裡有些不好受!
蟬昆蟲
水平有限,翻譯後失去了很多韻味,建議大家看看下面的原文,會有些感觸的!)
【原文】戴笠,綍齋觀察孫也。性豪邁,脫略邊幅。好讀《山海經》及《搜神》、《述異》諸書。一日大雪,醉眠午榻,見貴官賚詔至,曰:「郡君見召,速請命駕。」戴亦不問為誰,整衣而出。見門外一奴,控果下駒,執策以俟。戴即躍登鞍上,貴官導去。
至一亭,解鞍暫憩。見亭前溪水澄碧,萬朵芙蕖,嬌映水面。戴曰:「如此嚴冬,那得有此?」貴官曰:「此新秋時也!」戴叱其妄,貴官笑曰:「君中華士,真少所見而多所怪!請為君言其崖略。」戴唯唯。貴官曰:「吾郡去中華四萬七千餘裡,名曰蟪蛄郡。以日為年,朝則春,晝則夏,晚則秋,夜則冬,無紀年書,視四時草木以為侯。今芙蕖出水,吾郡之新秋,中華之午牌後也。」戴大奇,欲再詢之。貴官怒驚起曰:「與君一席話,朔風漸凜烈矣!」戴一回視,果見芙蕖盡落,亭外古梅數本,含苞吐蕊,漸作凌雪狀。貴官促行,仍跨鞍而去。
見一城,榜曰:「延年」。男女衣著,小類中華,而項上盡懸金鎖,蓋用以祈壽也。時已薄暮,就宿外館。明日,至一富殿,貴官偕戴入見。貴官先繳旨。郡君曰:「汝去夏將命去,至今春乃復命耶?」貴官謝罪。戴聞之,知昨宵一宿,已同隔歲,因就拜座下。郡君起曳之曰:「卿知孤相召之意乎?」對曰:「鯫生愚昧,未測高深,乞明諭。」郡君曰:「孤有息女,未遭良匹,慕君盛德,敬奉箕帚。」戴頓首謝。時殿角薰風微動,蓋又交夏令矣。命賜浴招涼殿清波池,進以冰綃衣、芙蓉冠,引入麗雲宮,與郡主成禮。錦天繡地,簫鳳笙鸞,瓊樓十二重,無此銷魂處也。
旋導入後宮,見郡主綠雲高綰,旁插丹桂一小枝,俯首而語曰:「秋期深矣!」宮娥即為郡馬易冠服,設宴天香亭。酒三行,郡主起,執爵為郡馬壽,歌曰:「人壽幾何?對酒當歌。當歌不醉,如此粲者何?」戴亦答以《天香桂子》之曲。郡主笑曰:「郡馬尚以為秋耶?」命宮娥捲簾,則冰箸垂簷,雪正在山茶樹上紅也。乃撒酒筳,以紅燭導入內寢。宮娥漸散去,促郡主緩裝,郡主曬曰:「三十許人作新郎,尚如此急色耶?」戴笑曰:「卿此間以日為年,則春宵一刻洵千金直也!」郡主亦笑。遂滅燭登床,繡衾同夢。
迨朝暾甫上,而宮娥竟報海棠開矣。阿監奉郡君命,召郡馬賜櫻桃宴,三品以上盡陪侍。俄見一小宮人,以五彩盤進長命縷。郡君即命駕,敕郡馬於洗馬河同觀競渡。桂槳蘭橈,繡旗彩幟,魚龍百戲,迴翔簫鼓間。瞥見河畔柳漸作黃色,旋命回駕。一路紅樓,珠簾高卷,筳前瓜果,正兒女子穿針乞巧時。停鞭笑指,聯轡徐行,一時風交集。郡君謂郡馬曰:「此真『滿城風雨近重陽』也。」急縱馬而歸。比入宮,宮娥奔告曰:「郡主誕麟兒,請郡馬赴洗紅宴。」郡君命戴入視郡主,暖爐榻上,看兒提戈取印;試啼聲,真英物也,名曰阿英。由是戴日坐宮中,弄兒調婦。不半月,阿英已行冠禮。
又數日,郡君薨,郡馬權攝朝政。
一日,見郡主面有皺紋,鬢斑斑作白色。郡主曰:「妾馬齒加長矣!請為君置妾媵。」於是廣選良家充掖庭。夜與郡主坐鴛鴦寢,話曩事。忽問曰:「予來幾日矣?」郡主曰:「六十有二年。」郡馬曰:「勿相戲。憶與卿定情時,潛以指甲搔背癢,卿匿背仰臥,於驀起而就之。卿笑曰:「儂欲保棧道,特使汝度陳倉矣。『回思此景,宛然如昨。」郡主笑曰:「此君兩月前事,故言之歷歷。以妾視之,如絳縣老人對甲子矣!」
戴嗒焉若喪,低首籌思,忽懷鄉土,因乞與郡主同歸。郡主曰:「山川既異,歲序亦殊。君請暫歸,妾不能偕也。」明日,以朝政委諸阿英,束裝作歸計。郡主餞別於宜春殿,泣曰:「妾已暮年,旦晚或填溝壑。如不以白頭見棄,願一來。」繼而曰:「轉瞬百年,來亦恐無濟耳!」阿英亦牽次泣下。戴大悲,戀戀不忍去。聞朝臣盡候送於哀蟬驛,不得已垂淚而別。
比及家,見身僵臥榻上,家人環集省視。岸然登榻,豁焉而蘇。問諸家人,曰:「君醉死兩月餘矣!」戴大呼異事。因有重來之約,輾轉不釋於杯。
後三月,復夢入其處。問郡主。曰:「死已八十餘年。今葬於翠螺山。」比問阿英。曰:「仙矣!」問舊所御妾媵輩,曰:「盡亡矣!」朝臣相見,無一識者,遂鬱郁而反。
醒而嘆曰:「百年富貴,傾刻間耳;世有達者,不當作如是觀哉!」重閱《山海經》及《搜神》、《述異》諸書,俱無其說。囑予記之,以質世之好談荒誕者。
鐸曰:仙家有縮地法,不聞縮年法也。然麻姑雙鬢,一半成霜,青牛老子,已頹然曳杖矣。壺中日月雖長,一彈指頃耳,齊彭殤之論,洵非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