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風雨聲……
狂風肆虐,行道樹折枝斷杆。這風來得根本沒有方向,連氣象人員也難以判斷到底是東風還是西風,以至街上的行人想背風而行都找不準風向,感到喘不過氣來。
電閃雷鳴,市民驚恐不安。一道閃電划過,有經驗的大人立即讓小孩子捂住耳朵,並張大嘴巴,以免雷電來時震破耳膜。炸雷似乎不是打在空中,而是從地面滾過,無形地搖動著居民的門窗,那些有心臟病和患高血壓病的人在絕望中哀叫,嬰幼兒嚇得直哭。
大雨滂沱,省城一片汪洋。老天爺白天還在向市民免費「集中供暖」,熱得人直背氣,晚上就變成了一臺突然失控的灑水車,胡亂地澆著,很快,低洼路段積水盈尺,先是淹沒了底盤較低的小轎車,不一會兒就「殃」及公交線路上的大轎車。車陷「囹圄」,司乘人員哇哇亂叫。
市政人員出動了,他們首先用鐵鉤打開下水道上的井蓋,讓積水快速流進下水道。一大批民警出動了,他們奔跑在雨幕裡,擋住過往車輛不要再駛往低水路段。據說張市長也出動了,他在雨披下拿著對講機在大聲下命令。
兩個小時後儘管風小了,雷聲遠了,但雨還在下。
鐵新急了:這天,寶娜怎麼回得來?
附近的一根電桿在狂風中倒下了,旅館村一片漆黑。鐵新找到備用的紅蠟燭點著,房子裡頓時變成了暗紅色,並散發著淡淡的礦蠟油味。他來一把傘,走出門來,借著打火機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梯,順便到樓下廁所裡「方便」了一下,然後出了旅館村。
還好,路燈沒有受損,依然在雨中照耀著稀少的車輛和行人。
鐵新來到旅館村南邊的公共汽車站,給妻子打了個電話,但手機已沒有信號,電話打不通,鐵新十分著急。
一個小時過去了,鐵新在路燈下度秒如年。寶娜上班常坐的800路公交車,已有一個小時沒有開過來一輛。鐵新張望著,心急如焚。
「老公,你在這裡等我呢!」
突然,從雨地裡走過一個用塑料兜遮著前額的女子,腳下濺著泥水,撲到鐵新面前——她正是妻子胡寶娜!鐵新喜出望外。「哎呀呀,看把你淋成啥樣了!」鐵新立即把左手裡的雨傘移過來,右手輕輕攬著寶娜的肩頭,二人並肩,風雨前行。
鐵新邊走邊打量著妻子的身子,只見她全身溼透,原本披肩的長髮,這會兒溼漉漉的,全貼在脖頸和臉上,數量好像少了許多,溼透了的棉綢短袖衫,像糊在了她的身上,上半身的點、線、面好似無遮無掩,連胸前那兩個高聳豐滿的點也似「原形畢露」;兩條褲腿就像綁在她的腿上,步子趔趔趄趄,失去了平日的飄逸和瀟灑。
「倒黴死啦!800路公交路過『昆明湖』時淹死啦,我只好下車走回來。」寶娜沮喪地向丈夫訴說。她說的「昆明湖」是城西馬鞍橋一段低洼地,那裡一下雨就積水,一積水就淹死車,市民戲稱其為「昆明湖」。
「我估摸著你今晚是要遭罪!」鐵新說。
「有啥辦法呢?」寶娜語氣裡有幾分無奈。「要是咱們有輛小汽車就好了,你開車去接我,咱們繞著『昆明湖』走,就不會遭這罪了!」
提到這樣的事,鐵新就不想接話頭說什麼。
兩人走進巷道,這裡還是一片漆黑。鐵新掏出打火機打著,二人借著如豆亮光前行。但剛行了幾步,旅館村的燈都齊刷刷地亮了,家家戶戶都驚喜地叫了起來,鐵新夫婦也十分高興。「供電局搶修得很快!」鐵新說。隨即關了打火機。
寶娜走進家門後,身上的衣服還在向下滴水,她三下五除二剝掉衣褲,甩到牆角裡,鐵新已抓起一條浴巾給她披上。「這會兒要是咱家有個洗澡間,再有一間整體浴室,讓我洗個熱水澡該有多好!」寶娜企盼的話語帶著深深的遺憾。
「我已拿蒸鍋給你熱了一鍋水,另外還灌了三電壺開水,洗澡夠用了。」鐵新說著,便找來一個大塑料盆,端到寶娜面前,將蒸鍋的水倒進盆裡,又給蒸鍋裡加進冷水繼續燒著,返回身,揭掉寶娜身上的浴巾,幫妻子洗澡。
「舒服不?」鐵新明知故問。
「小女子從來也沒有這樣享受過!」寶娜柔聲回答。「這差不多和做愛一樣舒服!」
鐵新笑了。他找來一條幹毛巾,包著寶娜剛剛洗過的頭髮揉著搓著,然後雙手託起這條美人魚,把她平放在床上,拉起毛巾被子準備給她蓋上,但又不甘心立即蓋下去,目光卻在寶娜的酮體上遊弋。
寶娜意識到了,笑罵:「色眯眯的眼睛,看什麼呢?」
「看平躺在沙灘上的美人魚!」鐵新還沒有放下手中的毛巾被子。「咱們在公園談戀愛時,你不是說過,欣賞你、撫摸你是我的專利嗎?」
「可你這專利沒有註冊呀!」
「誰說沒有註冊?領結婚證那天就是註冊。」
「壞!」寶娜笑了。「快給我蓋上,我有點冷,頭也有點沉,怕是感冒了。」妻子這麼一說,鐵新立即給她把毛巾被子蓋好。寶娜又故作狡黠地說:「我說偉大作家,今晚上你可別騷擾我,強姦病婦是要罪上加罪的!」
「婚內的行為不犯罪吧!」
「婚內強姦照樣判犯罪!」
「那你說是強姦,我說是你願意的,法官怎麼判?清官難斷床上事嘛!」
「你休要胡思亂想!想上床門兒都沒有!」
「依你、依你。」鐵新俯下身子,親了親寶娜,便離開了床邊。
寶娜果然患上了重感冒,她躺下不到半個小時,就連連喊身上冷,讓鐵新給她蓋上了棉被子,但無濟於事,身子在被窩裡縮成一團,上牙磕著下牙,嘴裡不時地發出呻吟聲。鐵新急得手足無措,只好求助「120」。
大概只十多分鐘,來了兩位女醫生,一位自稱姓龐,50來歲,胖得沒了腰和脖子,但慈眉善眼,人特別和軟;另一位只有20來歲,從背影上看,身段還算不錯,只是從前面看毛病就多了點,該大的不大,如眼睛,該小的不小,如嘴巴,該高的不高,如胸脯,該低的不低,如額頭。這姑娘可能是家庭條件十分優越,著裝高雅,氣度不凡。她給患者寶娜腋窩裡插上體溫表後,便抄著雙手,從四面八方打量著主人鐵新這間陳設簡陋的房子,緊接著就對鐵新冒出了這麼一句:
「你們是從西山來省城打工的吧?」鐵新故意不置可否。
正在給寶娜量血壓的胖大夫用羨慕的口氣插了一句:「小夥子命好呀!一個打工的找了這麼個漂亮媳婦,三生有幸啊!我兒子若娶到這樣漂亮的媳婦,我絕不讓她當農民工,就是花個三五十萬元,走走後門,買也得給他買個公務員噹噹!」
「熱、熱……」寶娜迷迷糊糊地喊著。她已經開始發燒,把被子蹬掉了,像人體盛宴的表演者那樣,一絲不掛地平躺在床上。鐵新有點不好思,拉毛巾被子給蓋上,寶娜又蹬掉了。龐大夫對鐵新擺擺手,說:「別給她蓋了,我們兩個醫生都是女的,怕什麼?」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寶娜的胴體,嘖嘖稱讚:「小瓊,你看這個女孩,皮膚咋就這麼光、這麼白,連一根汗毛都看不到,通體就像一塊玉!」小瓊只哼哼,並沒有湊過去看,因為她的身上汗腺很粗,汗毛很多,她才不願意去做自知是獻醜的比較呢!
「小夥子你來,」龐大夫對鐵新招招手,「你媳婦的病不打緊,血壓正常,體溫39℃,是高了點。我們給她掛上了吊瓶,再留幾天的口服藥。過了今晚再看,體溫若到明天能降到37.5℃以下,就沒大事了;若降不下來,明天就得考慮住院。這裡留點酒精和棉球,你隔一個小時給她的腳心、手心擦一擦,讓她多喝點開水。明天讓她吃點流食。後半夜若體溫高過40℃,你就給我打電等方面。這樣行不?」
「行!行!」鐵新連連點頭答應著。
「還有,我得說句醜話,我是醫生,不得不說。」龐大夫先自笑了。「最近一星期,你都得忍住:不得做愛!」
鐵新羞得轉過了身。
「你別不好意思。人常說,妻子太漂亮就特別費男人。」
大夫小瓊聽後撇了撇嘴,暗自在心中說:「胡扯!我長得醜,也不見得就會『節省』男人。不信,讓你兒子把我娶過去試試!」
吊瓶掛好了。龐大夫撕了一張紙,在上面畫了畫,然後對鐵新說:「小夥子,我們這次出夜診,出診費比白天貴一倍,每個大夫40元,兩個大夫就是80元,車輛交通費是50元,病體檢查費雜七雜八85元;藥品費280元,注射費10元,預留酒精和棉球費用為15元,共520元。你再算一下。」
「會有這麼多錢?」鐵新吃了一驚。
「這還算多?」小瓊大夫不屑一顧。「你沒聽說人家高新區貴族醫院光掛號費就200元;省城出診費,白天每人200元,夜晚每人300元,注射費100元,藥品嘛,就我們開的這些藥,他們至少得收500元,再加上零碎費用,算下來,要比我們的收費高兩到三倍呢!」
龐大夫也幫腔說:「我們120急救中心是國家開的,我們寧虧國家也不會虧你們這些窮得只剩下力氣的農民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我們最不願意給你們這些農民工看病!」小瓊悻悻地說。「你們這些人,想看病又怕花錢,常常拿了我們的處方單子到自由市場地攤上買藥,圖便宜那百二八十塊錢;還有的把病人推進來,自己換個假名字,半夜就跑了,咋也聯繫不上,我們也不敢把病人甩到門外,就這樣,我們中心一年掛帳上千萬元,快把我們拖垮了!」
「你們別說了,我付錢就是。」鐵新說罷,掏空了自己口袋,又掏了寶娜的手提包,總算湊夠了520元錢交給了小瓊大夫。那長得像喜佛一樣的龐大夫,臨出門前又稱讚了一番床上這塊活「玉」,並給鐵新說了一通如何拔針頭、幾點再服藥,這才出了門。
寶娜在家中躺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她掙扎著去上班,鐵新心疼地擋住了她。寶娜卻說:「我們旅行社新來的老總有死規定,誰一個月內耽誤超過3天,當月的獎金就都沒有了,咱損失不起這兩三千元!」鐵新不好再說什麼,目送著她的背影,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作者簡介:
沈慶雲,男,筆名為沈恨舟、江父。陝西省商南縣青山鎮龍門村人。中央黨校領導幹部函授本科學歷。高級記者、作家。曾任陝西日報社政治理論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陝西省新聞專業高級職稱評委會委員。西安市商南商會名譽會長。1995年,榮獲「中國法制新聞宣傳百佳記者」稱號。正式出版有長篇小說《莫拉爾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蹤》,理論專著《共產黨人的人生觀》(與陳四長等合作),新聞專著《新聞編採自我談》及《墨跡與足跡》,法律專著《新生答問錄》(與妻子吳瑞雲合作)等書。在全國報刊上發表短篇小說、散文、詩歌、評論、報告文學數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