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魯平小說「江邊少年」連載（10）

李魯平小說「江邊少年」連載（10）

X天虎

（之十）

當天，做一張語文單元測驗試卷時，天虎不知道怎麼寫名字了，做完了卷子，想了半天，就在姓名處寫下了「x天虎」三個字。幾天後，好幾個任課老師都反映魏天虎的卷子上寫著「x天虎」。老師們說，調皮的學生與別人就是不一樣，調皮到拿自己的名字戲弄老師。這樣下去還得了！乾脆把老師的名字也改成「x老師」算了！小謝老師聽了只好悄悄從老師們中間退出來。此後幾天，小謝老師一直想找機會問天虎為什麼把名字要寫成x天虎，可接連幾天天虎根本沒有來學校，連他最喜歡的語文課都沒來上。

教導主任也聽到老師的反映，說魏天虎幾天沒有上課。教導主任找小謝老師了解情況。小謝老師說，我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他沒有父母，小媽虐待他，現在一個人住在哨棚裡，沒有固定的經濟來源，也沒有穩定的生活保障。就這些，大家都知道。

「還是要去看看！」教導主任說。

「是要去看看！」小謝老師說。

「他怎麼能把自己的名字寫成x天虎呢？」教導主任問。

「我也奇怪，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小謝老師說。

天虎的同學很快就把x天虎的名字告訴了各自的家長，家長們又很快把這件事傳開了。麼佬在船上聽幾個人談天聊到了這件事。

「你怎麼能隨便改姓呢？」麼佬坐在船頭抽葉子煙，天虎在河邊洗幾片白菜幫子。

「小媽給了十塊錢，叫我改，我就改了。」天虎洗完菜，撿塊薄石片，在河面上打了一個水漂。

「十塊錢換個姓？姓是祖宗給的，哪能瞎改！」麼佬說。

「我沒改！我寫的是x天虎，x代表某某呢！」天虎輕描淡寫地說。天虎在一個從河裡撿來的破鐵鍋裡炒白菜。溼柴在鐵皮灶堂裡鞭炮一樣亂炸，一顆火星濺出來，剛好落在天虎的胳膊上，天虎手忙腳亂地在胳膊上亂抓。這時，他的叔叔走了進來。

魏宗是在糧管所看今年的稻穀收購價格時聽人議論這事的。魏宗看到告示上說，對糧食繼續採取保護價格，敞開收購。魏宗心裡很高興。看告示的人其實都很高興，關鍵是有的人一高興就談天說地。魏宗正要從人群中擠出去，這時有人說魏宗不是東西。

「魏宗兩口子先是不給侄兒飯吃，後來把侄兒趕出來，現在乾脆不讓侄兒姓魏了。他哥哥魏祖要是知道這些事，肯定要從墳裡爬出來，半夜把魏宗兩口子帶到陰曹地府。」

「我看關鍵還是魏宗那女人太厲害。」另一個說。

魏宗偷偷瞟了一眼周圍的人，「為什麼魏宗怕那女人，還不是自己有把柄握在老婆手裡。」這邊又有人說。

幸虧沒有認識的，否則他就是挖洞鑽進去都來不及。

天虎抬頭就看見了叔叔，天虎沒有跟叔叔說話，他也不怕叔叔了，在他心目中已經沒有了叔叔。

「你沒姓？不姓魏？那也該有個姓吧！」叔叔說。

「你說姓什麼好？」天虎壯著膽問叔叔。要是過去，他是不敢這樣跟叔叔說話的。

「姓什麼還用問？你就是爛成了骨頭還是姓魏！」魏宗嚴厲地教訓著天虎，至少他認為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子還是他的侄兒。

「小媽叫我不要姓魏。」天虎冷靜地說。

「小媽說的？」

「是的！」

叔叔不做聲了。叔叔在哨棚裡踱了幾步，環顧一下四周，嘆了一口氣，走了。

叔叔前腳才走，小謝老師的女式自行車就停在了哨棚前。天虎喜歡看小謝老師騎女式自行車的樣子，很優美，很瀟灑，不騎就是推車子的樣子也好看。天虎不喜歡看女性騎載重的男式車子的模樣，很醜，就像一個文弱的女生騎在一隻大老虎身上。騎在老虎背上的一定要是武松那樣的魯莽漢子才協調。天虎跟幾個人說過這個想法。他還跟過河的漂亮小姐說過這句話，那次是他把她渡過河的。麼佬那天病了。那個漂亮小姐也推著一輛漂亮的女式自行車。天虎記得，那天過河的漂亮小姐給了他5塊錢，他不要，小姐一定要他要，後來強行幫他插進褲子口袋裡了。天虎當時很尷尬，因為他的口袋是漏的。

小謝老師說：「天虎有出息啊！自己會做飯。我都不會做呢！」

「謝老師諷刺我！」天虎傻乎乎地笑了。

「這麼晚謝老師還不回去？」天虎說。

「反正騎車子快，彎過來看看你。」

「謝老師，吃我炒的白菜！」天虎說。

小謝老師吃了，點點頭，說：「不錯！」

「天虎，你這麼聰明能幹，為什麼總要給別的老師留下調皮搗蛋的印象？」小謝老師說。

「那是他們看不起我。」天虎說。

「不一定吧，比如你為什麼把名字寫成x天虎？」

「因為小媽要我改姓，沒想好，就用x代替了。」天虎又憨憨地笑了。

小謝老師若有所悟地「噢」了一聲。

作者簡介

李魯平，湖北枝江市人。

法學學士、哲學碩士、法學博士，中國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武漢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湖北作協散文委員會主任。

發表評論文章近百萬字。

出版有詩集、報告文學集以及評論集《政治漩流中的作家們》《湖北改革開放三十年的文學親歷》《文學藝術的倫理視域》《身與心》等。

作者 李魯平 責編 常小靠 審核 古廣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