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用,《聊齋志異》名篇《葛巾》中的男主角。因痴戀牡丹花而感動了牡丹花神葛巾,葛巾化身平凡女子與之相戀成家,並引其堂妹玉版嫁與大用之弟常大器。三年後,常大用疑其姐妹為牡丹花精幻化,葛巾自言情緣乃盡,與玉版拋卻孩子,遁形天外,只留下堂前兩株豔麗牡丹年年盛開。
張真,越劇電影《追魚》中的落魄書生。與相府千金牡丹小姐幼年訂婚,但家道中落,金家悔婚。張真遠道投親,被嚴命終日苦讀。碧波潭中的鯉魚精感其赤誠,心生愛慕,變作牡丹小姐與他私會,演繹了一段人魚戀情。終在觀音大士的幫助下,鯉魚褪去了三片魚鱗打入紅塵,與張真有情人終成眷屬。
常大用與張真,同為俗人,愛人均為仙子。二人的愛情之路相似,結局迥異。究竟因為什麼,導致了二人最終的愛情走向截然不同?我們不妨走進他們的內心深處,一探究竟。
一、常大用與張真身份類似,意趣迥然。
常大用為書生,戀牡丹花成癖近痴,以賞盡天下牡丹為情趣。為觀賞曹州牡丹,他川資用盡,典當春衣,負債臥病,仍舊每日流連花前,吟誦自做的牡丹詩句,一副視牡丹花為生命的模樣。他的痴戀打動了葛巾後,行事始終唯唯諾諾,如同失去操守、不能守節的寡婦一般,諸事全憑葛巾做主安排,常大用實在是太不通達了。
張真亦為書生,人貧志高。金家嫌貧愛富,早已悔婚,故命其在書齋攻書。張真對牡丹小姐不過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而已。張真與鯉魚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他憐她水府悽涼,她慰他書房寂寞。二人在滾滾紅塵中的緣分冥冥中早已天定。不然,未曾謀面的他們怎麼會心有靈犀一點通呢?「水府人間各一方,卻為何欠下相思債」即是佐證。
「愛人和被人愛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二、常大用行事猥瑣,百般猜忌,實乃小人心性。張真處事坦然,光明磊落,儼然有真君子之風。
常大用在牡丹花前初遇葛巾時,曾一度懷疑她為天外仙女,始終追問其真實姓名。葛巾說:「既然你把我當做仙女,那還要追問什麼呢?」常大用一直把愛人當做仙女又何妨?何況,葛巾是真正的仙女,貌美情深。
及至婚後三年,葛巾自述娘家為曹州魏姓大戶,母親曾被封為「曹國夫人」。這更增加了常大用的疑慮。懷疑是一根生在常大用內心深處的針刺。三年來,這根針刺日日滋長,煎熬著他的身心。
不論朋友或愛人之間,最忌諱的當屬猜疑了。常大用,自始而終,疑心縈繞,思慮重重。面對葛巾的痴情,他不是拋開疑慮去努力經營,而是費盡心力去猜測揣度其身份來歷。
他「刀山火海,亦無所畏懼」的「高尚」誓言是那麼脆弱,不堪一擊。在整個故事中,常大用一直扮演著小人角色,其度量始終是「小」的,其行徑真正是小人所為,為君子所不齒。
「長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長相知。」
張真雖然落魄失意,與相府聯姻的希望渺茫難期,但他從不自憐自棄。第一次見到變作牡丹模樣的鯉魚時,他就直言自己家貧,且無功名,害怕耽誤小姐終身。當牡丹勸慰他自有錦繡前程時,他對眼前佳人的湖海豪情更生敬意,所以便有了「草廬月下結同心」的美好前奏。一路走來,二人的情感一直是在加深的。雖然有誤會有曲解,但他們總能冰釋前嫌,共同直面未來的悽風冷雨。
在天兵天將窮追不捨之際,鯉魚無奈吐露真情。張真首先想到鯉魚對他的深厚情意,而絕非人妖殊途的決裂,從而收穫了鯉魚仙子的純潔愛情。
「人家說神仙眷屬只在書本上,誰知我荒郊野外有天堂。」
張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包圍淹沒了。
面對狂風驟雨打花枝,張真沒有退縮,而是勇敢地站出來,要保護鯉魚。張真系凡人,根本無法與天兵天將對抗,但他那份男子漢的正義與擔當,已足以慰藉鯉魚幽居水府多年、孤苦無依的寂寞靈魂了。歷盡苦難真情在,天長地久不分開。
張真,雖為文弱書生,但其行為至誠、率真,有「真君子」作風。
「如果兩個人相愛,信任是最重要的東西。」
三、真相面前,常大用仍在懷疑試探,沒有男子漢的風骨,卻有更多瞻前顧後的患得患失。張真,得知眼前的牡丹小姐是千年魚精幻化時,想到的是月下結同心的山盟海誓及朝夕相對的情深意遠,而絕非「鯉魚是異類要棄之不顧」的齷齪想法。
如果說張真所想均為往日恩愛纏綿,是因為有嫌貧愛富的牡丹小姐作陪襯,那麼常大用呢?
常大用心中更應該全無雜念,因為他終日所思所想所系所念所夢的只有牡丹花。在他心中,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一朵舉世無雙的牡丹花走進他的真實生活,甚至抵達他的內心世界吧!
依我等平庸之人所見所思,若當真遇到了牡丹花神,一定是敬畏有加。如果有緣與她締結秦晉,定感三生有幸,甘願為她俯首帖耳,任她呼來喚去,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呢!雖然非我族類,但若非百世修福,又有幾人能夠與花神同眠共枕呢?
「信任也是一種愛,隨便的猜疑只會給雙方帶來傷害。」
四、常大用與張真對待愛情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二人最終的取捨,決定了他們愛情的未來和婚姻的方向。
常大用遠遠不及張真用情熾烈,用情深厚。雖然他盤纏用盡典春衣,雖然他臥病在床飲「鴆酒」,雖然他態度堅貞盟誓願。但他的迂腐根深蒂固,根本稱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三年來,心中一根隱隱的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枕邊人人來歷不明。這根刺如陳痾舊疾攪擾得他心神不寧,寢食難安。
情到深處無怨尤。倘若一個人與自己的愛人達到了情意相通、生死相許的境界時,一切外在都是渺小的,更不必說計較什麼身份來歷了。
常大用,一直在被動地索取著,一直在肆意揮霍著葛巾對他的一片深情。一方面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一方面他畏首畏尾地懷疑著。葛巾明珠暗投,一片痴心換來的竟是畢生難以癒合的傷痛。
張真,他的愛是主動的,與鯉魚是平等的。他相信愛情,傾心付出,從不懷疑、輕賤二人的感情。自月下締結同心之後,他們一同面對冷暖甘苦,一同經歷傷痛磨難。難怪鯉魚會喜出望外地感嘆自己心明眼亮,感嘆張真是有情有義的至誠君子。
在正確的時間裡遇到了正確的人,從而成就了張真與鯉魚完美的愛情。張真和鯉魚一定會永遠幸福的。縱然鯉魚失去了千年功力,縱然張真依舊落魄,無半點功名。
「真愛能超越世俗的一切障礙。」
常大用,偏偏是最不中用,百無一用。常大用該叫「無用」,才更加貼切,符合其心性品質。張真,情最真,意最真。自始至終,張真付真心,吐真言,坦坦蕩蕩真君子。
在常大用與張真的PK中,一貶一褒,一假一真,一個偽君子對一名真高士,一個假痴心對一份真性情。
在常大用與張真的PK中,常大用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體無完膚。他失去的不僅是愛人,還失去了追求愛情的勇氣和男子漢的擔當。
往後餘生,祝福我們都擁有愛的能力,好好去愛。轟轟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罷。真心付出愛意的人生,無悔無憾。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