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突然很想看《哈利波特》,在家裡翻箱倒櫃,都找不到那套我要的小說。
上網找到了文字檔,才看不到幾頁就放棄了,對我來說,《哈利波特》就是要紙本的,才能讓我興味盎然的一個字、一個句的細細品味。
我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那天。
那時候還是高中學生,晚餐時間和家人吵架,我賭氣跑到社區的閱覽室,心裡只想找一本精彩的小說,讓自己抽離憤怒的情緒——那時候的快樂很簡單,只要捧著書就能感覺到幸福,只是在我小學中學時,看小說,是一件被老師和家長設限的事情。
我在半暗的光線裡翻開書,印象中那好像是第三集吧,哈利波特正在放暑假,他在德思禮家,要做魔法作業的話,只能半夜爬起來偷偷寫。
剛開始看,我就完全無法停下來,一頁接著一頁,像是真的有魔法一樣,那是最純粹的閱讀,全心投入的廢寢忘食,外面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影響自己。
那是網絡還無法侵蝕心靈的年代,所以我吃飯時看、上廁所時看、上課時看、午休時也蓋在外套下,依著微弱的光線看。
我必須談談那段閱讀被設限的日子。
上小學之前,母親常帶我去家裡附近的圖書館,一次就是借十幾本,我還記得那個可憐的麻布袋,每次都要承受那麼大的重量,那條連接兩端的帶子沒有斷掉,真是不可思議。
午飯後,母親去午睡,而我總是在床上睜著眼,然後躡手躡腳地跑到客廳,抽出袋子裡的書,窩在角落讀。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視力有些衰退的,上了小學之後,我的書癮越發嚴重,無法克制自己不在上課時候看課外書,所以每次都在上課時被老師點名,走到前臺,把課桌底下的書放到講桌上——我當時真是恨透那個班主任了,所以她越是當眾羞辱我,我越是要看。
《亞瑟王》、羅曼·羅蘭、《魯濱遜漂流記》、《神奇樹屋》、《鏡花緣》、《亞森·羅蘋》和《福爾摩斯》全集,現在想起來,那段日子真是充滿各式各樣的幻想,在放學排隊說「老師再見同學再見大家明天見」的時候,我想的是圓桌武士的傳說;在同學們考完試看電影的時候,我想的是如果自己和小說主角一樣在海上遇難,該怎麼生存下去。
到了高中,我終於遇到一票愛看書的同學,每天的樂趣就是跑圖書館,只是到了高三,班主任禁止我們借書,於是我們每天中午,飯隨便扒幾口,就跑到圖書館看書——沒辦法借出來,我們總可以去圖書館看吧?
《飢餓遊戲》、《波西·傑克森》、《決戰王妃》、《大漠謠》、《手斧男孩》、《刀劍神域》、《少年Pi的奇幻漂流》、《吸血鬼學院》、《暮光之城》,家人怕我讀太多課外書,有次起了爭執,父親把厚厚一本小說丟到陽臺外,找到書的時候已經半毀,我心都碎了。
上了高中,愛看書的同學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加上課業繁忙,那些澎湃漫溢的心情,就漸漸從閱讀,轉到了書寫。
時代開始改變,我從書不離身,變成了機不離身。
一個震動通知就可以打斷閱讀、分散注意力,現代性的焦慮耗弱著精神,就在這時候,大眾所謂的嚴肅文學突然從我的世界出現,甚至讓我有一度害怕閱讀。
太宰治使我墮落,張愛玲使我哭泣,卡繆使我跳舞著跳到死亡的深淵邊緣。
純文學註定讓人悲傷,輕文學註定讓人快樂,是這樣嗎?高貴的憂鬱和膚淺的快樂的中間,是不是一直以來都有一道難以攀越的高牆?
我想到王爾德的〈快樂王子〉,快樂王子請燕子把劍鞘上的紅寶石、兩顆藍寶石眼珠,和身上的金葉子都送給窮人,最後燕子因為來不及飛往埃及過冬死了,快樂王子也因為變得太醜、沒有價值,被送進爐裡熔掉了。
懷著這麼大的傷痛呀,還是努力想要擁抱這個世界,膚淺的快樂短如煙,高貴的憂鬱恆久遠,只是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快樂和高貴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時候。